记得女儿刚出生的时候,老公把她捧到窗前端详了好一阵,心满意足地对我说:“嗯,五官还算端正,长大了不愁没有男朋友,找工作也应该不会吃亏。”
从此,他就拥有了一颗令他爱不释手的掌上明珠。
据母亲说当年我落地的时候,父亲迟迟不肯捡起躺在地上围裙里嚎哭的我,黑着脸不断地唉声叹气。因为我已经是他们的第三个女儿。那一刻注定了他们还会有第四个甚至第五个孩子,而我,从那一刻开始就一直被盘算着找一个合适的人家送走。
结果天不遂人愿,几经周折我还是被留了下来。童年的我绝大多数时间在外婆家度过,完全没有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儿时记忆。而在后来的求学时光里,我和父亲之间的隔阂让我把远离父亲当作人生的终极奋斗目标。
父亲是老家乡镇医院的一名医生,那时在当地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人。他不但认为严加管教的孩子长大才会有出息,而且认定了孩子们只有读书考学才有出路,于是在他的视力范围内,我们不但要行端坐正、言行有矩,而且除了吃饭睡觉,我们不得与书本须臾相离。
我上小学的学校正好在他每天下班回家必经的马路旁,学校操场正对着那条马路拐弯的地方。只要路过,他一转弯就能看到我是否正在操场上玩耍。所以每当我忍不住和小伙伴一起在操场跳房子踢毽子的时候,即使有伙伴们轮流为我放哨,但我还是常常在劫难逃,等待我的一定是不留颜面当众责骂。
有一回我玩得正酣,一个调皮的男生想吓唬我,突然冲着我大喊:“你爸爸来了!”我跳起来就往教室跑去,在教室门口与一个正从教室里跑出来的强壮男生撞了一个满怀,我眼冒金星,鼻血像泉水一样流个不停,老师用尽了各种办法,好半天才帮我止住。
我讨厌有这样一个父亲。他既没有给予我幼儿时期的呵护,也剥夺了我童年时期的玩耍游戏的快乐,还限制了我青年时期的自由。我多么希望我的父亲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成天忙于与泥土打交道的农民。
我讨厌学校打预防针时因为是医生的孩子第一个被叫上去,而且不敢面带怯色;我害怕他一闲下来就让我拿出语文课本站在他面前背课文或者听写生字;我不希望他认识我的每一位老师而且大多数老师也都熟识他,以至于我在学校的一言一行以及大考小考的成绩他都了如指掌;我担心正在上课时有老师走来对我说某某老师生病了快去叫你爸爸来学校看看,或者回家后撞见自己的某一位科任老师正坐在我们家里让父亲诊病。而特别让我抓狂的是当我和同学在一起的嬉笑打闹的时侯,常常有人打量着我走过来确认:你是谁谁谁的女儿吧?然后惊叹:简直是一个巴掌拍下来的!的确在他的五个孩子之中,我和他长相酷似。因此,我就要更加处处小心,时时留意,以免我在外面的一丁点不是随时传到他的耳朵里去了。
在所有的功课中,我的语文成绩他的反复搓磨下变得有些出类拔萃了,于是就开始沉迷于各种文学书籍,以至于开始偏科。他认定是我先天智商不足,在小学和初中阶段,每当我换一个新的老师,他一定会前去打招呼:我这个女儿脑袋反应比较迟钝,请老师多费心关照。事实证明这些关照带来的压力适得其反,往往最后由老师再次帮我确认我大脑某一部分的确是难以开化的。
中考我以16分之差落榜,那年头普通农村中学的应届初中学生能顺利进入高中的粒粒可数,能考入中专和中师的更是凤毛麟角。因为两个弟弟都在上学,父亲已经给他们规划了远大的前程,为了让我早点工作,减轻家里的负担,父亲让我连降两级重新复读,确保我有十足把握考上中师或中专。于是我开始心无旁骛投入复读,成绩也日渐优异起来。
中考那几天,同学们随老师一起住进了考场附近的宾馆,我却独自被父亲安排在那旁边他的一个朋友家中。
前面的考试都还正常,最后一天我感冒发烧,父亲来看我,给我留下了几种治疗感冒的西药。那天下午还有最后一门化学考试,我吃了感冒药就昏昏沉沉地睡了午觉,当我被他朋友一家叫起来时开考时间已经过了,那家叔叔慌忙用摩托车火速把我送到考场大门外,当我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地爬上三楼走进考场时,开考时间刚过半小时。那时候的考试规则是开考超过半小时就不可以入场了。看来老天还没有完全把我置于死地。
我也不知道在慌张得眼睛都看不清试题,手不停发抖的情况之下是怎么完成这门考试的,我只记得在最后一道大题还没有动笔的时候交卷的钟声就响了,监考老师毫不含糊地收走了试卷。
同考场的几个熟识的同学围了过来,大家七嘴八舌地告诉我,来考场时经过父亲朋友家楼下时,班主任曾让他们大声叫过我,我没有回应,大家以为我提前走了。考前班主任查看人数发现我不在,就派人四处找我,连厕所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最后只能无望地在广播上大声呼唤我的名字。
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安排我和老师同学一起住宿,难不成他不舍得在宾馆住宿每天5块钱的花费吗?最要命的是在那么关键的时刻他居然忽视他的那些感冒药容易导致头昏嗜睡,根本不应该考试期间服用。
在成长过程中,我对父亲的所有安排都只需要服从,从来都不敢也从来没想过说一个"不"字。但一切后果还必须自己承担。
父亲知道这个事实以后勃然大怒,在他看来我犯的错误天理不容,那一个暑假我每天都在他的埋怨和责骂声中以泪洗面。
她居然在考试的时候睡过头了!父亲逢人便讲。她怎么能在那么重要的考试的时候睡得着觉!
我没有想到父亲竟这样不近人情。我只能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等我长大我一定要离开这个蛮不讲理的父亲,走得越远越好。
他永远也不知道这件事对于我的影响是刻骨铭心的。这些年来,每当我遇到困难一筹莫展的时候,我就会做同样的梦:在一场要命的考试中,要么我怎么努力也看不清考卷上的题目,要么那些题目我一个也不会做,要么交卷铃响了大部分题都还没有动笔……常常惊叫着从床上坐起。
后来成绩出来了,我以半分之差落榜了中师的预选,我在父亲的遗憾和犹豫之中进入了高中。他的责怪也一直伴随我的高中生活好长一段时间。他认为如果没有这次意外,我应该已经摆脱了农村的环境,而且可以提前参加工作,他也不至于还为了我渺茫的前途日夜操心。
我就读的高中是在他势力范围以外的地方,原以为从此他鞭长莫及,没想到开学第一天,他送我去学校安顿好,就带我去了一位老师家里。这位老师的夫人是父亲早已过世的后母的一个远房亲戚,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拐弯抹角打听到这位老师是我这一届某一个班的班主任。他希望我能换到这位老师班上。结果换班没有成功,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这位老师教我们班物理。他把我托付给了物理老师,并叫物理老师一定要拜托一下我的班主任,这个女孩虽然比较用功,但头脑反应比较慢,请班主任再拜托各位科任老师一定要多多关照我。
然而他也太为难这位老师了,高中理化对我来说无异天书,我也已经抱定读文科的决心,所以理科上课时间常常被我用来作诗了。高二分科我留在了文科班,从此才得以逃脱父亲的掌控。
之后的学习并不顺利,升学的希望太过渺茫。那时候大学还没有开始扩招,农村中学学生的高考被称为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时候两个弟弟不能忍受他的威压已经先后弃学了,我成了父亲唯一的希望。父亲常常带着钱粮风尘仆仆赶来看我,然后目光拳拳地离开。巨大的压力变成我前行的重负,一度让我举步维艰。如果说我曾经有过青春期的逆反,那是在他看似不知不觉中完成的。临近高考我对功课非常懈怠,并一度陷入早恋之中。
高考成绩出来了,他第一时间赶去了学校,我在家里默默等待一场暴风骤雨的降临。没想到他回来后并没有大发雷霆,他告诉母亲他听我的班主任老师说我考试时因为身体出了状况发挥失常了。然后平静地对我说:重新开始,准备复读吧。
我在错愕之中反复推测他的态度,早恋的事如果稍一留心他应该早已了然于胸,他没有说破而选择了沉默。而且他也为我的令他出乎意料的分数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自己和我母亲心平气和接受的理由。
正是因为他的这种信任,我彻底反省了自己,仿佛一夜之间就懂事了。我知道了我应该为为我日夜操劳的人着想,我也应该开始为我自己前途负责,于是我重整旗鼓,奋力前行。
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一只上帝之手在操纵着人生,一直想摆脱父亲的我却在填高考志愿时填进去了和父亲相同的职业。也许是我当时看到那个专业在往年只要上线就容易录取,就把它填在一个比较重要的位置上。可能我觉得不能再失败了。当父亲知道我有这个自愿以后他叹了一口气说:这个职业是比较辛苦的,我一直希望你能过得更轻松一些。不过你身体比较弱,学医对你自己还是有好处的。
放心吧,只是为了占位而已,还有很多专业可以录取。我这辈子是绝对不会当医生的。我淡淡地对父亲说。
结果高考分数公布,这个分数却正好是我最有可能被那个自愿录取的。我觉得命运真会开玩笑。我宁愿被这个学校淘汰,以便于能掉到别的学校心仪的专业里去。我后悔我鬼使神差地填了那个专业,我内心从来没有打算过真的我要和父亲从事相同的工作。
但父亲又立马行动起来了,不知道这回他又从哪里打听到,我早已过世的外婆的一个远房亲戚的邻居正好在这所学校教书。于是他让母亲准备一些土特产,坐着长途汽车满怀期待地上路了。我对于父亲的行为非常气恼,我想我的分数对于另外好几所学校也都绰绰有余,何必为了一个我一点也不中意的学校多此一举。
我最终还是拿着录取通知书极不情愿地随父亲去这所大学报到了。那时候从老家去省城需要坐七八个小时的长途汽车。不巧半路上车坏了,我们在荒郊野外过了一夜。父亲口袋里装着我的学杂生活费,当时来说也算一笔巨款,那时候车匪路霸非常猖獗,他一整夜都不敢合眼。第二天上午终于到了省城,父亲立马要带我去拜访那位帮忙的同乡老师。我觉得两个浑身乡土气息的人蓬头垢面一身汗味去打扰人家实在丢脸,心里极不情愿,但又不敢违抗父亲。多年以后回想渐渐明白其实他除了在礼貌上要当面感谢人家以外,更多的是想让我在远离家乡的地方结识一个熟人,以便日后对我有个照应。
我不喜欢父亲为了我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样子,更不愿意自己有丝毫的寄人篱下的感觉,心高气傲的我在他走之后一次也没有再去拜访过那位老师。
入学的第一个中秋节,班主任为了增进同学彼此的了解就安排了一次野餐活动。当大家都争相给班主任敬酒的时候我也端着酒杯凑过去,已经微醉的他用一种类似责怪眼神看着我说:
别人可以起哄,你可不能,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你有可能上不了这个大学呢!
我不知所措地站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万分尴尬。原来在我提交的档案里我的身高被错填成1米40,医学专业按规定不能收侏儒症学生,所以我被率先淘汰了。幸亏父亲找了熟人,因为那个同乡老师正好是学校领导,他觉得老家孩子能考上大学太不容易了,既然已经上线了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于是他找到分管那一届录取工作的这位班主任老师反复交涉,最后学校终于同意发给我了录取通知书。看来要不是父亲一意孤行,我几乎和这所大学失之交臂了。
后来和同学互相交流多了,才知道在大学录取这件事上,在那个开口动手就要靠关系的年代,大多数的父母都曾经通过这样那样的关系通融过,为了确保在升学这件事上的万无一失。因为一旦档案被某一个学校耽误,就完全有可能失去被别的学校录取的可能,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原来我也是完全有可能再次名落孙山的。
心存不屑的我顿时对父亲有些刮目相看了。
家里的孩子只有我上了大学,算起来我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父亲常常引以为荣,对我也不再像以前那么苛刻了。他认为我是经过正规学校培养的医生,应该比他知识渊博,所以常常用请教的方式和我讨论医学问题,这让我感到非常羞愧和受宠若惊。看来在他眼里,我终于长大成人了。
她是家里最懂事的孩子,他逢人便夸。她从小没有让我操过心。
可能因为生下来就有些多余,我在家里一直小心谨慎,从小到大都很温顺,所以挨打挨骂比姐姐弟弟少很多。但当然不是从来就没有让他操心过。
我至今记得我最后一次挨打的情形。那是上高中前的那个暑假,我和几个男女同学相约一起去离我家较远的一个女同学家玩,女同学的妈妈到在外地工作的爸爸的城市探亲去了。因为没有大人在家,我们玩得很尽兴,天黑也舍不得回家。晚饭后大家一起坐在她家院子里乘凉。月光如水,凉风习习。大家畅谈梦想,放声高歌,一直玩到深夜才睡觉。第二天中午我哼着小曲回到了家。
"还在高兴啊,昨晚爸爸等了你一夜,你可能要倒霉了。"一进门大弟就小声警告了我。
"放心吧,他同意了我才去的。"我不以为然地说。
"他可没想到你居然敢夜不归宿。"二姐在一旁说。
"我在女同学家里住了一晚怎么啦?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我理直气壮地回答。
"啪啪"两闷棍已经落在我身上,我全身一麻,肩背火辣辣作痛。原来父亲已经手持棍棒等候我多时了,一看我自以为是、毫无悔改的样子,气得脸都青了,棍棒之后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我任眼泪哗哗地流淌,心里在不停地狂喊:我下辈子也不想再做你的女儿了,我总有一天要远走高飞,永远都不回你这个家!
一连我好多天我都阴着脸没有主动和父亲说过一句话。
我大学毕业后留在大城市工作难找,父亲又决定去老家的医院为我疏通关系。一想到父亲又要为我四处求人、点头哈腰,我坚决地回绝了他的建议。更重要的是,我再也不想在父亲的约束下生活。即使后来我在外面生活遇到了多么大的困难,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到他身边去。我的人生我要自己做主。
也许是潜意识要与他彻底分离,我选择了远嫁的婚姻。家人都不同意,母亲也因此病倒,父亲看我去意已定,他尊重了我的意愿,劝慰母亲顺其自然。
当我提着行李和一个他一无所知的人离开时,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父亲在转身偷偷拭泪。我似乎第一次了察觉到父亲对我的感情。
后来当我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我慢慢开始揣度做父母的心。
我看到女儿年幼时和他爸爸打闹嬉戏,两个人互相揪着耳朵从床上滚到地上;我看到她爸爸把被子顶在头上装成大熊把她吓哭然后又把她逗笑;我看到她爸爸和她捉迷藏为了不让她找到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窄小的衣柜里;我看到他动不动让她骑在脖子上在家里高兴地走来走去……在他眼里心里,他的女儿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可爱的孩子。我心里涌起的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我和父亲几乎从来没有过一点点亲密交流。
有一段时间我对心理学感兴趣,我开始考察自己性格里的敏感、内向、不自信和多愁善感,追溯到幼年时的原生家庭,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有一次父母千里迢迢来我家时我正在生病,父亲用责怪的语气说:"你自己都是医生,怎么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
"还不是小时候你不喜欢我把我到处送人没有好好照顾我的缘故,你看你五个孩子中哪一个像我这样长得又瘦又弱。" 积压了多年的不满让我突然恼怒起来。
父亲默默地走开了。第二天一早,母亲让我买机票,说父亲想立马回老家去。原来我头天的埋怨让父亲黯然神伤,他思前想后,一夜都没有合眼。早上起床赌气要走。
"我觉得你说话太过份了,"母亲说,"你爸爸小时候因为自己家里太穷养不起他,被抱养到没有儿子的爷爷奶奶家,如果他这辈又没有生下儿子,那个年头他怎么能抬头走路?因为负担太重,他的确是想过要把你送人,但他一直想找一个能为你解决城市户口的家庭,至少让你过得比家里的孩子更好一点,因为上城市户口太难所以还是把你留着家里了,如果真的想把你随便送人,现在还不知道你在哪里呢。后来看你个子不高又瘦弱还爱生病,所以你爸爸才下决心送你读书,一次一次让你复读,为了让你摆脱农村的艰苦生活。要拉扯你们姐弟五个,你爸爸没有一天轻松过……"
我突然觉得自己半生的书都白读了,这些道理应该是明摆着的,我却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思考过。
我想起女儿四五岁的时候我带她回老家去玩,父亲常常让她爬到他背上背着她走来走去,我奇怪地问:爸爸,她都这么大了,你成天背着她干什么?
"你小时候我没有背过你,现在就想背背她。"父亲说。
原来我应该也被父亲爱怜过,只不过繁重的生活负担使他无暇兼顾,或许他一直在用另外一种我难以接受的方式表达着他的感情。
随着女儿慢慢长大,经过她青春期的磨砺,我开始体味到为人父母的艰辛和煎熬。回顾来路,我虽然在父亲的强权之下长大,但与青春期的逆反有关的事情我一件也没有漏过,我一定也很多次让父亲心力交瘁过。
我也旁观了女儿在青春期和她父亲之间因为年龄角色的差异而发生的种种冲突。
有一回女儿和同学外出玩耍天黑了不想按时回家,他爸爸听见她在电话中向我求情,一把拿过电话语气坚决地说:
"立马回家,迟到一分钟都不行!"
没过一会,女儿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看来,每一位父亲都是女儿成长过程中责无旁贷和无比坚定的庇护神。只是我们总是太早渴望自由的天空,为了避免我们不小心折断了稚嫩未丰的羽翼,父亲宁愿做一块令人生厌的"绊脚石"。
后来我郑重其事地跟父亲道了歉,同时从心底里彻底谅解了父亲。
于我而言,父亲的严厉管教使我有礼有节,行不逾矩;父亲对我学习上不懈的支持和帮助,让我终于学有所成,坚韧独立。我终于明白与其追根求源寻找原生家庭对自己性格形成的不利影响,不如换一个角度去体察,去谅解,去接纳,然后去感恩,去改变,去完善……使自己变得比之前更好。
如今父亲已经年近八旬,他也陪伴我走过了四十多载人生。一路前行,我亲眼看到岁月把那个坚毅挺拔的强势果断的壮年男子渐渐变成慈眉善目、身形佝偻、步履蹒跚的老者。
虽然年岁大了,父亲一直不愿意停止工作,而且每天坚持锻炼,积极维持自己的健康。也许他操劳一生,已经不习惯闲下来休息,也许他不想在有生之年给他苦心养育的儿女带来一点点负担。
我突然想:即使他有幸能活过百岁,他也只有二十年时间和我们在一起了,除去因为衰老耳不聪目不明甚至病倒的时候,远在他乡的我到底能有多少时光可以和父亲快乐自在地在一起呢?我真的应该好好珍惜和他共处的每一寸光阴。
"妈妈你以前常说外公对你多么不近人情,但我看来外公其实比我爸爸要亲切和善得多,我能不能和你换一个爸爸啊?"女儿在一次挨了她父亲的批评之后对我说。
当然不行!
对我来说,那个老头早已作为我自身的一部分存在于我生命之中了,那是骨肉血脉的关系,是永远不能割舍不可替换的。
她的父亲于她也是。
爱他好比爱自己。这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