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等一“回”                  ——《望江南.梳洗罢》漫想

                 

朝阳梦断。望窗外,杨柳又绿,又一轮红日升起。梳妆镜前,再挽交心髻,还缀明月珰,一袭石榴红裙。那日,就这般送君扬帆远去。“经一别,已无言,初时前庭柳,青青,君知否,君知否?”说是功成名就即回,如今,春秋几番轮回,终不见旅人归。今日,又这般打扮,登上望江楼,等你。

春风拂面,阳光和煦,鸟语花香。昨日凉了的心又暖了。遥望江面,波光粼粼,碎了的,可是太阳的心?水波荡漾,流淌的可是相思离恨?岁月飞逝,不见雁字回。是“一书封了又踌躇”,还是“门外西风即是书”?

咦!江边远处,一帆顺风驶来。码头上,沸腾起来,有的跳起来高举手臂奋力晃动,有的扬起嗓门高声呼喊,有的伸直颈脖极力张望……这一次,会有你吗?那船头上,玉树临风、衣袂飘飘的少年郎,可是你吗?多少次在梦里,你就是这样站立船头最醒目的地方,满面含笑地向我走来……“上天知我忆某人,使向人间梦中现”。那天听闻一位远古上神叫白浅的排解思念的妙方,天天多睡少醒,把梦境当作现实来过,聊慰相思。而我不知你是否“归梦如春水,悠悠绕故乡。”我更期盼着与君携手,把酒言欢。怎么,那旁边又多了一位俏佳人,那样亲密地两相偎依,那不是你吧,那不会是你的。可知我“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而今,你是否还记得“连理枝头侬与汝,千花百草从渠许”的誓言?满心忐忑地望着帆船缓缓驶过,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我长长地一声叹息,自己也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我此时此刻的矛盾纠结,远方的你可曾有过?你可是在“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而我在这里真真是“朝朝江上望,错认几人船”啊。

码头又恢复暂时的平静,江水无语东流,悠悠的,似有喜乐随风飘来。远方,又一艘船鼓帆驶来,船头那人,官帽红袍,春风得意。这是哪家公子,皇榜高中荣归故里,光宗耀祖探望妻儿?那身材眉眼,那举手投足,像极了你。我激动地扶起雕栏站起,心旌摇曳,恍惚中你畅饮琼楼宴,打马御阶前,“一日看尽长安花”,青春作伴,衣锦还乡……“相公”“相公”一声声亲昵的呼唤把我惊醒,原来,这些日子一直和我一起翘首而盼的女子,已泪满衣襟,等回了自己的梦中人。我羡慕地向她投去祝福的目光,这世上终于又少了一对天涯孤旅,真好。目送一对璧人款款挽手,翩然而去。江水中,自己的倒影,形单影只,不禁孤影自怜,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蓦然回首”,见你于“灯火阑珊处”的惊喜呀!你知道吗?无论你荣登三甲,还是名落孙山,无论你如何归来,我都不在乎。多少年来,我望穿一潭秋水,如痴如醉,花一般的芳华,在这漫长的守望中悄然而逝,无怨无悔。而你又“何事苦淹留”?归来吧!“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啊。

江流千古,望夫万载,我深知我是在延续闺中思妇的宿命。迎来送往一船又一船的旅人,看惯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我依然“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如今,千帆已过,江水悠悠,涛声依旧。白蘋洲上,关雎和鸣,芳草萋萋,一如初时送你。如今,物是人非,柔肠寸断如我“滴不尽相思而泪抛红豆”。斜晖脉脉,是在怜我云鬓改,朱颜瘦吗?你曾夸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到再见时,你可还能识得眼前的我?你曾许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天各一方的等待,怎能及携手走过的美好。我愿与你一起看潮涨潮落,最伤情“良辰好景虚设”;我愿与你一起听风声雨声,最怕问“何当共剪西窗烛”;我愿与你一起赏月圆月缺,最不愿“千里共婵娟”。

夕阳西坠,又一个没有结局的等待。晚风中,千年白蛇正深情地吟唱着“千年等一回,我不悔啊……”每每听来,都不禁落泪。没有等待的人生,或许缺憾,而只有等待的人生,未免凄美。而“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样一个人”(张爱玲),等你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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