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那年的黄昏,天边的云朵染上了另一个世界的光亮。我独自一人站在校道上,站在夕阳里,静静地想象着若干年后的归途。而今,在一路的寻寻觅觅之后,我才发现,我想要的不过是走入一场安安静静的黄昏。那黄昏,没有暮年的寥落,没有光芒将散的落拓。有的,只是一份卸下繁华的清静,以及一份静待黑夜降临的从容。
然而,这一路走来,我在尘世的浮沉与平静中匆匆走过,我在情感与虚妄的世界中徘徊流连,却忘了,我已许久没再好好地看一看这尘世的黄昏了。不知现在的黄昏,是否还像童年那般美丽?
犹记得那时候的我们,常常喜欢一起站在小巷里看着天边变幻的云彩,或者约上几个小伙伴,赶在太阳落山之前玩一场最后的游戏。然后在母亲的一声声呼唤中匆匆地跑回老屋,吃一顿简简单单的饭菜。然而,如今回首,我却发现,当年的老屋早已告别了夕阳,连同岁月里的人,一同埋葬在看不见的角落。而我,也在年华的催赶下,走向了试卷翩飞的世界,走向了城市的孤寂与喧嚣,走向了那个远离了黄昏的国度。
可是如今,我却想回来了。我想把背负留在阳光洒下万丈光辉的时刻,然后再卸下所有的重担,走入那氤氲着信仰的黄昏。我想在黑暗来临之前,触摸那温暖的光线,拥抱那些觅得另一种生存的灵魂。我相信,如果我能找到史铁生笔下那种辽阔的心情,我便能让一种灵魂的感动,静静地绽放于那美丽的黄昏。只是,在境界未及之时,我只能祈祷我的身影,不曾给夕阳下广阔的土地带来一丝丝黑暗的凝滞。因为唯有如此,我才能肆无忌惮地享受黄昏中那干净无比的风景。
只是,有太多的日夜,我还是辜负了这一切。所幸,黄昏是宽容的。它没有炽烈的阳光,灼伤我的罪孽,亦没有无边的黑暗,斩断我希望的源泉。我可以在它的世界里,偷一段慵懒的时光。我亦可以在它的光亮里,藏一份细腻的情感。我甚至可以在它离去的时刻,坦然地触摸一份悲凉。因为那时的我,早已忘却了悲欢的界限,甚而忘了那些我日日提醒自己该背负的一切。
我会安静地站在黄昏下,透过它的光线看到那时年轻的母亲,她背着尚未长大的弟弟,在夕阳下站成我记忆中的永恒。我亦会借着黄昏的怀想,像十七岁那年一样牵起奶奶枯瘦的手,又或者躺在她的床上,翻一翻她藏了多年的旧书。如若那样有些贪心,那我希望黄昏的光可以洒在奶奶的照片上,因为她的笑容在信仰的光芒中一定十分美好。如若可以的话,我也希望,黄昏可以给我的父亲母亲带来一份安然,让他们的心灵得以卸下一份关乎儿女远行的担忧。
我相信,如果我能在黄昏的世界里觅得一份心灵的宁静,那么,无论我站在高原还是深谷,都能静立黄昏,享受悠然。毕竟,我对即将到来的黑暗都带着一丝虔诚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