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瑞掐住了傅大人的脖子,免得他再淬口水,弄脏小安恬的衣裳。
安恬把手放在傅大人脸上,手上却没有发出红光,只是一下,她就把手缩了回来。
“脏。”
安恬的手举着,无处安放,司瑞又掏了帕子为她擦手。
小家伙凑到司瑞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好孩子,今晚云吞管饱。”
司瑞将安恬送了出去,叫杜涓先带人走。
安恬又隔空踢了傅大人一脚,才揪着杜涓的袖子,问道:“真的管饱吗?”
“是,主子向来言而有信。”
等小家伙拐出去,司瑞才重新踱步到傅大人身前。
“王爷,备好了。”
圆鸡蛋捧着帕子走了过来。
“傅大人,你请慢用,这道酸汤绢丝,必定会合你的胃口。至于为你备下的安歇之处,特意选用了上等的楠木,还加宽了,你用着,倍儿有面子。”
傅大人一愣,但迅速反应过来司瑞的话中意。
“你这个畜牲!你敢动本官,本官是太子的人!本官是漓州知州,本官……唔……唔……本官……我……我招……”
司瑞却摇摇头,冲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傅大人,你已经,没用了。”
傅大人的手鹰爪似的在空中无力地抓过,司瑞想起在他大概和安恬同样的年纪时,好像也才刚刚记事的时候,他的母亲,也曾将枯瘦的手举过头顶,做成这般姿势,在冷宫的门板上,留下了一道道抓痕。
如果那时候,能有人从狗洞里递进来一碗热汤,司瑞都会感念叩首。
冷宫的门板太厚了,指甲能折断在里面,血能浸染进去,哀嚎与哭喊能被吞噬掉,腐烂和腥臭也能被阻隔掉。
哀求和眼泪,有什么用呢?
他不需要这种无能的伎俩。
天牢很是阴冷,走过一遭,身上衣衫都带了水汽。门外却有一盏灯笼,光晕打在衣裳上,好像烘干了些。
“不是叫你回去了吗?”
司瑞走过去,蹲下身子,拨了拨安恬手里的灯笼。
安恬翘着脚尖,往司瑞身边又挪了挪,却没说什么,小手却勾上了司瑞的脖子。
“酉时了,回家。”
“是回府。”
司瑞纠正小家伙的说法,他与她,皆已家破人亡了。
“嗯。”
安恬打了个哈欠,头已经靠上司瑞的肩头。
司瑞接过灯笼,严肃的神色稍有缓和。
回哪里都好,有人同行,倒不寂寞。
云吞到了隔日才吃上,安恬睡得太沉了。
“本王要去漓州。”
司瑞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
安恬晃了晃两条小短腿,喝了一口汤,点了点头。
司瑞从安恬碗里盛了个云吞,却没吃,勺子高高举着。
安恬这才抬头,看向司瑞。
不,她是在看那颗美味的云吞,加了虾肉的。
她用小兔子一样的牙齿轻轻咬了两下嘴唇:“我也去。”
司瑞满意地点头,把勺子递过去,说:“张嘴。”
为了吃,安恬当仁不让地放弃了安逸的小日子。
“每日一问时间。”
司瑞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安恬这回用胳膊拢住碗,说什么也不肯叫司瑞再抢她吃的了。
司瑞不慌不忙地掐走了安恬手里的勺子。
“说实话,就给你。”
安恬紧盯着勺子,仿佛下一刻它就会像檐下的鸟儿飞了一样。
“那些人,抓你做什么?”司瑞问。
安恬摇摇头,灵动的眸子里闪出泪花,说了句:“阿娘在哭。”
“还有呢?”
安恬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药,很苦。”
司瑞不曾给安恬吃过什么药。
莫不是那些术士?
“来人,去请郎中。”
到底是没叫人家吃饱。
安恬伸着胳膊,被十几个郎中诊了脉,便被婆子带走去睡午觉了。
郎中们则在一起商讨了好一会儿,最后有一人去给司瑞回话,结论是:没病。
司瑞脸色更差了,他想错了吗?
难不成是开胃的山楂丸?
以安恬的机灵劲儿,她不会记错。
正想不通,杜涓进来了,与司瑞耳语道:“王爷,太子殿下来了。”
“嗯。”
只好先把郎中送走。
司瑞到了堂前去迎,人已经进来了。
“七弟今日倒是清闲呢!”
司瑞行了礼,才回话道:“家中琐事缠身,还没来得及到东宫拜见太子,还要劳烦太子殿下亲自跑一趟,臣弟有罪。”
太子司昂稳坐高位,撇了撇茶沫,微微点头。
“七弟你年纪轻,又刚刚建府不久,忙不开也是正常的。孤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今日来,主要是想来给你送行,漓州千里之遥,你又是第头一次当这个钦差,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谁叫咱们是兄弟呢!”
说完,他又故作诧异地提了一嘴,“咦?安太师家的遗孤不是在你府上吗?怎么不见人呢?”
司瑞忧心道:“身子不适,才瞧了郎中,这会儿该是睡下了。”
太子语重心长地说:“亏了你有这份心了。小孩儿也怪可怜的,小小年纪家中便突遭如此大的变故。你好好照料着,也算是彰显父皇的恩德了。”
“是。”
太子又不痛不痒地闲聊了几句,便走了,全程没有提及到傅大人的案子,更没有提到漓州那边的情况。
仿佛他就是来叙旧的。
如此刻意回避,可称得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如果你是太子,会如何做?”
司瑞将太子用过的那盏茶捏在手中,问身边的杜涓。
“属下不知。”杜涓回道。
司瑞把茶碗递给了杜涓:“你够鬼的,和我都不说实话了。”
杜涓捧着茶碗,低声问:“主子,此行我们是去查案,不是去游山玩水呀!带着安姑娘,恐怕多有不便!”
司瑞却不以为然:“她不吵不闹,蛮听话的。”
提到安恬,司瑞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
他说:“把茶扬了吧,这套茶杯,我也不喜欢。”
讨厌一个人,连他碰过的东西都要扔了。就算他们体内有一半是相同的骨血,至于那另外一半,终究是迥然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