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发起了冲锋,长枪被他执扬在身后,他之所以选择枪,就是能够利用它天然的长度优势,战时既能保证自己不被贴身,也能让自己在攻击落空后全身而退,做下一轮打算。
随口一口长气吐出,长枪锋芒一凛直朝顾子谦的胸口刺去,小臂和枪身形成一条直线,他将全部力量用在枪上,将整个枪身推了出去,出枪的速度也发挥到了他的极致。
破风而来的金属呼啸有猛虎下山之势,顾子谦不断飞身倒退,枪尖始终与他保持着咫尺间的距离。
出枪的力道逐渐消退,槿墨见状未达效果,想要收回枪转为防守,却发现已经无法收住手中的枪,他将枪尾推出的太多,以至于枪即将从手中滑脱。如果等他抓稳枪托稳住身子,那么这期间就会让他转为被动,刀锋相向时,往往只是短短一瞬就足够让敌人反守为攻。战场上瞬息万变,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等到小臂全部伸出时已经晚了,他的身子反而阻碍了枪的威力,现在手中的枪更像是脱缰野马牵扯他不断向前。情急之下,他借着飞脱的枪尾,朝着父亲的下盘攻去。
顾子谦纵身一跃躲过了这一击,枪头在脚下划出一道锐利的圆弧,激起泥沙飞舞干扰了视线。忽然间太阳好像被什么东西遮盖住了,顾槿墨连忙抬头看,满天黄沙中父亲如猛虎般落下,直冲他来。
他想要举枪抵挡,却发现自己的小臂酸痛无力,在收枪的那一刻,他刺出去用尽的全部力量现如今反而撕裂了他的肌肉。他将全部希望赌在这第一击上,本想打父亲一个措手不及,结果反让自己陷入了困境。
少年被这气势压迫,踉跄地后退几步,像一个失败者那样颓靡,现如今他要贴身打斗,修长的长枪便不能发挥出任何优势,反而成了他的阻碍。再加上他也打不过父亲,只会单方面的碾压,在枪无法收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落败。
手中握枪姿势不断变化,他伸手将枪弃仍向空中,同时安静地等待着父亲的进攻,长枪化作黑晶在空中翻旋数圈最后插陷在土壤中,枪身在风中发出阵阵轻颤。
他如弯弓般下压身子满脸肃穆,双眼凝视着对手,父亲映在他的瞳孔上越发清晰,他的手缓缓拉至身侧。
真正的训练才刚刚开始。
顾槿墨的攻击只能摸到父亲的衣角,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动作在父亲面前太过于迟缓,仿佛把他的心思全部看透,每一个动作起势刚出,父亲就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无意间抬头看见了父亲的眼睛,目光中写满了从容和失望,他好像被这眼神给刺痛了,手上的动作加快了起来,拳头带起呼呼风声。
他渐渐地进入了一种状态。浑身像是被温水冲刷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发热,挥出的拳越发得劲道,且每一击都变得极其富有节奏感且充满迷惑性,像一条隐匿的毒蛇在快速游走在敌人四周。他身体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父亲捕捉收入眼底,可是却不能猜出他下一个动作究竟是什么。
顾子谦见自己儿子脸色越来越惨白,不断喘着厚气汗水已经沁湿他的衣服,想起了他身上还有未痊愈的伤势。侧身躲过了一击直冲的同时手掌贴着他的小臂拍向胸口,将他震退几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今天到此为之吧。”顾子谦说。
“是。”槿墨双手抱拳尊敬地鞠躬。
“将军。”穿着黑衣宽袍的男子从庭院侧廊缓缓走出,朝着顾子谦稍作欠身。
然后转身对顾槿墨微微鞠躬,“少将军。”
“你先回去。”顾将军对着槿墨说。他看得出男子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槿墨将长枪从泥土里拔出。烈日下铁枪被晒得有些烫手,泥土仿佛溪流般从枪头滑落,露出了乌金般的光辉。之后他又走到树下弯身将剑拾起,剑与枪架在一起,横放身后,在两人的注视下缓缓离去。
“少将军日后成就恐怕不亚于将军。”男子打趣着说。
“差些火候还要再敲打敲打,关键时刻还是会掉链子。”顾子谦紧皱着眉头,“何事?”
男子从怀里掏出信封,郑重地将其呈上。“北边信使花了三天两夜匆匆赶来,今早抵达南淮,这是他要我转交给将军的信。”
顾子谦低头看着手中未拆开的信封,纸张上仿佛还残有着信使放怀里的几分温热。花三天时间不惜一切代价地将信要送在他手里,一定有什么要紧地事吧?而且绝对不会是好事。
他将信封缓缓撕开,轻轻挥散折叠的信件。
虽说南淮早已经开春升温,可此刻他站在温暖的阳光下,却感觉如临深渊,寒意如同冷水般侵袭他的胸口。
该来的一天终究是要来的。北方那些古老的种族,现在因贫瘠之地无法种出粮食而向东陆发起战争。
字眼映入眼帘,大多是北伐、攻陷、失守等词语,字行间透着危机和焦急。信中仿佛描绘了一幅幅兵革满道、人间炼狱的场面。耳边响起了那虚无缥缈地武士们的冲杀声,刀枪割裂身体的闷声,夜晚边塞刮起黄沙充斥那寂寥的风声。
不断有人挥刀,不断有人倒下。刺眼的血流淌在地上,仿佛一朵朵红莲盛开。
顾子谦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忽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儿子过于苛刻,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仍不够严厉。
“传我令下,五千整军北上!”他大手一挥,转身往房间内走。
“将军不需请示皇上么?”身后的人传来疑问。
他的脚步缓缓慢了下来,很轻踩在干枯的树叶上都没有任何声音。
“皇上虽不断治理这天下,可终究有些地方他是看不到的。等能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而我们作为臣子就是要替他分忧才对。”
“若这样做,将来皇上怪罪下来……”
“你知道为什么这封信是直接送到我手里而不是递交给皇上么?”顾子谦问。
男子愣住了。
“就是因为边塞随时会失守,等皇上的命令下来就一切都晚了。”
天上的白云好似羊群似的悠悠飘着,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听起来像是有几个小孩在外面逗留喧闹。
他的身子停了下,目光投向传来小孩声音的那一方向,脸上那冰山般凝重的表情忽地融化了。等他回过神来,重新进屋换上铠甲,脚上的步子迈得大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