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的西墙根，两丛竹子长得不密不疏，刚好把午后的阳光筛成碎金。祖父总说这竹子长得 “懂规矩”，既不往墙里挤着争地盘，也不往墙外疯长挡了邻居家的光，“这就是中庸，不偏不倚，刚好自在。”
我小时候总嫌竹子长得慢，趁祖父不注意，偷偷往土里埋了半包肥料，盼着它们一夜蹿高。没几天，竹子倒真冒了些新笋，可笋尖又细又黄，没等展开叶子就蔫了。祖父蹲在竹丛前，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蔫掉的笋尖，叹着气说：“你呀，就是太急了。竹子有自己的生长节律，春天冒笋，夏天长叶，冬天蓄劲，少一步都不行，多一分肥料也受不住。中庸不是没追求，是懂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停。”
后来我发现，老院的竹子确实 “知分寸”。遇到刮风天，它们不像杨树那样硬扛，而是顺着风势轻轻弯腰，风过了又慢慢挺直；下雨的时候，竹叶能接住雨水，却不会积太多，顺着叶尖滴下来，刚好润了根部的土。祖父常搬个小马扎坐在竹丛旁，手里摇着蒲扇，看着竹子说：“做人也该像这竹子，别太刚，也别太软；别太急，也别太懒，找到自己的节奏，才能长长久久。”
去年秋天，邻居要盖新房，想把竹丛挪走，说挡了施工。我急得要跟邻居争，祖父却拦着我：“别急，咱们跟人家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把竹子挪到南墙根，那里阳光也足，不耽误人家施工，竹子也能接着长。” 最后邻居真的同意了，我们一起把竹子移栽到南墙根。今年春天，南墙根的竹子又冒出了新笋，绿油油的，比以前长得更精神了。
现在每次回老院，我都会站在竹丛前待一会儿。看着竹子不疾不徐地生长，听着竹叶在风里轻轻作响，突然明白祖父说的中庸 —— 不是妥协退让，也不是随波逐流，是像竹子那样，在变化中守住自己的节奏，在相处中留有余地，不偏不倚，不疾不徐，才能在岁月里稳稳扎根，慢慢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