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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从宾馆出来，我感觉好像被人跟踪。

绕过这个弯，有个小吃摊，我蹲在小摊背后，假装系鞋带。

一个影子映下来，“老板，来一笼包子，打包。”是个男人。

男人高高瘦瘦，上身的白衬衣已经被汗浸湿了，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上。他边掏钱边向前张望。“老板，你刚见没见一个男的，这么高，往哪个方向走了？”

“没看见！”老板瞟了我一眼，回答地干脆利落。

我默契地掏出一张票子放在饭桌上。

男人拎着包子，边吃边往前走。

我站起身，长舒了一口气，又返回来路。

事情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两个月前，不知道哪个同学发神经，神来一笔，想起组织高中毕业二十年聚会。

依我看，是在围城里憋得太久，想看看其他人混得有没有比自己更惨。

聚会那天，原班四十二人，竟然一个不差，全都到场——看来，憋屈得不仅仅是男人啊。

事隔二十年，确认过眼神，还是那些人。大家慢慢放开手脚，喝酒、吃菜、吹牛、卖惨、装富。除了几个推说有事中途退场的，其他人都坚持到了KTV。

被KTV明灭闪烁的霓虹灯一照，人们的眼神也开始闪烁，相继有人离开。至于，离开的这些同志去向何方，只有天知道。

到最后，又是我这个当年的班长、现在的冤大头收拾残局。

我刚掏出信用卡准备结账，一只纤纤素手就出现在眼前，“刷这个。”一个声音说。

一回头，原来是她。

02

她是我们班的英语科代表，二十年过去，当年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现在也变得大胆直接了。

“林芝，你先别急走，我找你有事。”她说。

我心里有点忐忑，有点骚动，止不住想，万一她找我是要那样，我该不该那样；如果她那样之后还想再那样，我能不能那样之后继续再那样……

同志们，事实证明，有时候千万不要自作多情，尤其是长着我这样一副扔到人堆里就看不见的尊容时。

英语科代表人如其名，文静。她把我带进一家茶舍，要了一个包间，服务员上了茶，她就关了门。

我忐忑的心更忐忑了，又开始想一会她要是有所动作，我是先拒再迎还是先迎再拒，想得正美，文静说，林芝，上学时我就很欣赏你，你人正直，又有一颗锄强扶弱的侠义之心，说实话，这次同学会，我本来不想来，但想到能见到你，我就……

完了完了完了，她要表白了，我假装喝茶，没想到茶太烫，一下子被烫得秃噜了嘴。

她被这情景逗得“扑哧”笑了，气氛一下松驰下来。

原来，文静是想请个我帮忙，查一下她老公最近的行踪——唉！又一起丈夫出轨、妻子跟踪的狗血案例啊。

03

文静说，这对狗男女谨慎得很，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她找过几批人马跟踪，都被甩掉了。不过，她相信以我的实力，绝对能成。

如文静所说，我是个正直的人，锄强之心没有，扶弱之心常存，老同学开了口，哪能不伸手。更何况，文静说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当晚，我就把从文静手里拿到的关于她老公的个人资料在书房里研究到深夜。

通过属相、五行、星座、血型等一系列分析，我针对分析结果制订了系统的作战，不，跟踪计划，并且，吸取前几批人马的经验教训，还特别制订了应急预案。

怪不得人家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呢——文静的老公是转业军人出身，现在区派出所任职——这无形中加大了我的跟踪难度。我考虑，事成之后，要不要和文静提提“重谢”的具体内容。

第二天，开始行动。

我蹲在派出所对面，以借打火机、让烟为借口，很快和派出所的门卫聊了一阵子，打听到王伟——文静的老公，今天下午请了假。

这是个好机会，出轨中的热男热女，肯定是要抓紧机会见见、亲亲、摸摸的。

大概一点半左右，王伟出来了，我拿着手机里的照片比对了一下：大高个儿，板寸头，没错，就是他！

我跟着他，一路从商贸中心，转到KFC，又来到卖臭豆腐的小摊，看着他左手拎着名牌化妆品，右手拎着一份全家桶，中指上勾着一小盒臭豆腐，左转右转，进了一家偏僻的公寓式酒店。——约会竟然吃臭豆腐，口味真重！我心说，小英也爱吃臭豆腐，一会儿回去，记得给她带一盒。

这是一座18层的商业楼，一二层出租给一家大超市，三四楼是公寓。我看着电梯在四楼停下，咣咣咣从楼梯跑上去，听见楼道里“啪”的一声关门声——419的门上亮起“请勿打扰”的灯——房号蛮好记，419，一夜情。

趁着人家俩在屋里忙活的功夫，我用几个笑话和楼层的服务员打成一片，套出的信息是：这俩人是熟客，而且每次来必住此房。

服务员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我，然后转为同情，我知道她把我想成被老婆戴了绿帽子的可怜男人了，她说，你先在厕所马桶上歇一会儿，他们退房肯定会通知查房，你听我暗号。

俩人战斗力挺强，我都在厕所的马桶上眯了一小觉了，又等了十几分钟，才听到喊“419”查房的声音。

刚想从马桶上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回去——腿麻了。这一耽误，追到楼下，俩人影都不见了。

04

第三天，第四天，人家又换了两个地方，果然是反侦察能力极强。

我每天都向文静汇报我的跟踪进展情况。

有时候，俺俩还要交流一下王伟当天回家后的情况，然后各种分析，重新调整方案，这一交流，常常就到很晚。

媳妇小英最近单位也忙，说是区税务审完，市税务又来了，翻前几年的老帐，她要陪吃陪喝陪检查，每天都回来很晚。一回来，打个招呼，沾枕头就睡。

我蛮心疼她的，趁给她掖被角的功夫，在她疲惫的脸上印下深情的一吻。哎？怎么好像有股臭豆腐的味道？

她的生日快到了，除了订蛋糕、买礼物外，一定要记得给她买臭豆腐——这可是每年生日的必备压轴节目。

跟踪了近十天，收获甚微。不是我不努力，关键敌人太狡猾。

文静打电话来，说，明天好像是那个女人的生日，她听见王伟在阳台上嘀嘀咕咕说“花、戒指”什么的，让我一定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第二天，我从一大早就蹲在派出所对面，中午饭都没敢跑远，等到下班，才看见王伟的身影。

他果然买了一束花，99朵玫瑰——我收工也要买一把；又到商场金银首饰柜台，挑了一颗戒指，哼，这女人太俗了，我家小英就从来不要这些俗物；然后，买了个蛋糕，哼着小曲进了第一次的那家公寓酒店，当然，中指上挑着一小盒臭豆腐。

还是那个“一夜情”房间。

幸亏我早有准备，根据这段时间的跟踪，我摸索出了他们约会地点变化的规律性：他们的约会地点一共有七处，按照周一周二直到周日的顺序轮流——太狡猾了，不是我这么聪明的人，谁能想到这招。

今天周一，肯定是419，所以我前一天就进过这间房子，给里面装上了窃听器和摄像头。

窃听内容做不了合法证物，但是文静说了，她又不打官司，是为了和王伟争取孩子抚养权时占据有利形势。

我躲在厕所，打开电脑，连上窃听器和摄像头。

看来俩人今天不急着上床，也是，闹了那么多回了，今天，最起码先得给女士庆祝生日。

说起来，今天也是小英生日，怎么一直没见她给我打电话呢。早上走时，我特意留了条子，说晚上晚点回来给她庆祝。

我取出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亲爱的，生日快乐，现在忙，一会儿回来给你惊喜。”

手机没有动静，看来她确实是忙啊。

05

我装的摄像头正对着床头，人家不上床，我啥也看不到，只能听声音。

男声说，“宝贝，今天是你的生日，我送你99朵玫瑰，祝你永远青春漂亮。”

女的没回答，只听见“啧——啧——”的声音，估计是在亲到一块儿了。

然后是中年男生版的生日快乐歌。

“你先吃快蛋糕，那个臭豆腐一会儿吃也来得及。”男声在笑。

俩人又吃了一会儿，其间，一直是男的说，女的不时发出些“嗯”“啊”“是吗”的模糊应答声。

“扑通”，妈呀，正戏来了——俩人终于按捺不住，紧紧搂着，倒在了床上。

电脑画面里，男的抱着女的的头，一直啃一直啃，你好歹也啃啃别的地方，让我拍拍女人的正脸呀！

好不容易不啃了，又换成女上男下式——果然，爱吃臭豆腐的女人口味就是重。

之后是一连串让人脸红耳热心又跳的十八禁画面。三四十分钟后，总算消停了。

虽然画面有点晃，但男人的脸还是能看出来就是王伟本人的，足以证明王伟确实出轨。

听得录得也差不多了，我把文件打了个包发给文静，抹把头上的汗，收拾家当，该回去给小英庆祝生日了。

临走前尿泡尿，算是为这次的工作画个圆满的句号。

没来得及摘下的耳机里男声问，“你老公最近咋样？”

女声回答，“老样子。”

“你打算啥时候跟他摊牌？”

女声沉默。

“他难道一点没察觉？不管咋样，你还是早下决心。”

“上次你说有人跟踪你，后来呢？”女声问——这声音蛮好听的，和小英的声音有点像。

“叮——”手机里跳出一条短信 “林芝，你不要冲动，等我！”是文静。

奇怪，我冲动啥，要冲动也是你冲动啊。

“我找人跟了两天，没啥。”男人说。

“今天我要早点回去，他刚来短信，说晚点回去给我过生日。”女人说完，我的电话响了。

“林芝，你听我说，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冲动。王伟当过兵，你跟他动手，会吃亏的。”电话里面，文静着急地说，听声音，好像在跑。

我慢慢走出厕所，看见文静边摇手边向我跑来。

我看看她，又看看419，脚步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林芝——”

“林芝——”

有两道女生同时喊我的名字。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激情过后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消褪，她愣了片刻，突然笑了。“原来你知道了啊。”她说。

身后的文静也赶了上来。

屋里的男人也站了出来。

大家好啊，我是不是要说点啥啊，这算怎么回事，小英怎么会在这里，难道王伟是区税务的？还是市税务的？

“嫂子，你在这干啥？”王伟对着文静说。

嫂子，这又是演的哪出？

我紧紧地盯着小英，生怕那张嘴里会吐出什么让我失控的话来。

想什么来什么，那张嘴里果然吐出了一大串魔鬼般的咒语。

06

王伟不是文静的老公。他是文静的小叔子。离异。

小英每天晚上不是接待市、区税务的人陪吃陪喝陪玩，她是陪王伟吃喝玩+睡。

我不是普通人，我是一个私家侦探。

这个工作使我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光明正大，干得都是些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事情，加上工作时间不固定，又怕小英担心，从来没对她细说过。

大多数晚上，我都是在跟踪工作对象，孩子住校，小英倍感冷落。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王伟。

小英多次对我暗示过，无奈，我不知道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对她太过自信，各种不接茬。

一边是冷水，一边是热火，寂寞的少妇终于半被强迫半顺从的上了别人的床。

文静的房子漏水正在维修，暂时借住王伟家，无意中知道了这个情况。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我，只好借同学会的机会，假装自己家有问题需要我帮忙，她知道我的职业，希望我能自己找到真相，不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王伟不愧是当过兵的，我跟了二三次，他就觉察了，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就是他派来反跟踪我的。

他弄清楚是我在跟踪他，故意放松警惕，巴不得我早点发现，好让一直犹豫不定的小英下定决心与我一刀两断，否则依他的狡猾，今天的约会地点早换了。

一屋子两个女人、一个男人、六只眼睛都看着我，好象我突然成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一样。

我想着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在看着自己的老婆和别的男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亲热、乱搞，自己还傻不拉叽，跟个傻B一样在外面给人家守门，就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自己。

我垂下脑袋，想了一会儿，说，“今天这事太突然，我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回到家，我拿出一瓶白酒，两个杯子，对跟在身后的小英说，“咱俩喝几杯吧，好歹今天是你的生日。”

两个人不说话，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喝到我醉眼朦胧，小英倒在地上。

只见她双手抓着胸口，呼哧呼哧喘了半晌。

我知道，小英这几天感冒严重，中午我还特地打电话提醒过她按时吃感冒药和头孢。

取药时，医生特别提醒过，吃了感冒药，特别是服用头孢类药的患者，至少10日内不要喝酒，否则会引起“双硫仑样反应”，重则致命。

看着小英在地上难受的样子，我心一软，迅速拨了120，还好一切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