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离别
又在小区看见安时他戴着口罩,大热的天,戴着口罩,让我联想起了鼻血。我追上他,扯下了他的口罩,果然,他塞着消毒棉。
“为什么?你难道是用命在和我对抗吗?”我要被他气疯了。他抢过我手里的口罩,戴上,“你想多了。”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让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去医院,去医院!”我抓住他的胳膊,要拉他去医院。有邻居走过来,好象是光的同事,被我介绍过来买房子的,正在装修。我顾不上那些,抓住安不放。
安笑了,笑得很自然和舒服,“我去开车。”
到了医院我才知道,安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吃药了,我含着眼泪陪他去药房拿药,看着他把药吃下去。一起开车回到家,我送他到塔楼,直到他躺下,我坐在床边看着他,
“真的想死吗?为什么不吃药?”
“没有,只是忘记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想让我跟你在一起吗?好,我这就回去对光说,晚上就搬过来陪你,你是不是希望这样啊?!”
“小北,我错了。我那天太自私了,不管有病没病我都不应该那样说。因为有病我更不能那样要求你,请你原谅我。”安嘶哑的声音象锯割在我的心上。
“我知道你爱他,我想你爱的人应该不错,所以,我再也不要求你什么了,谢谢你陪我,真的。”安接着用锯割我。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如果他还用死来要挟,我可能就真的放弃他不理,可是他知性的几句话让我无法再舍弃他,我用手捂着脸,哭了起来。他用手梳理我的头发,把我紧紧揽在怀里。
“我答应你,好好吃药,接受治疗,以后不要再哭了,好吗?”
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无法自拔,和安在一起,我一直有种错觉,觉得生病的是我,是安在安慰我。他需要我照顾,我呢?我不是圣人,我觉得我好象也需要他照顾,于是,我很害怕。
我必须告诉光,关于安的事,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地暧昧着。告诉了光,我们可以一起照顾安,光一定会答应的,虽然有点自私,可是我必须站好队,必须和光站在一起。
准备好了腹稿,我一遍遍的温习,想着怎样来说服光,结果光那天晚上没有回来。打电话他言语中躲躲闪闪,后来他干脆不接电话了,关机。
一连三天,我找不到光,问他在小区内装修房子的同事,同事说没见他上班。每天我活在焦躁中,只有安陪在身边,安慰我,那三天,我觉得好依赖他。
三天后,光回来了,很消瘦也很憔悴,我问他去了哪里,他显得很烦躁,跟本不理会我的疑问。他越是躲避我越是焦躁,无意中拉扯起来,我看他眉头紧锁,嘴里发出“嘶哈”的声音,似乎是我弄疼了他。
正在这时安来了,听见门铃响时我就想到可能是安,本来置问光的气焰忽然小了下去,光却象想到了什么,冲过去开门,两个男人在那种情况下对峙。
我以为光会很生气,会对安发脾气,或者有一场战争,也许我高估了我自己在光心中的份量,光很客气地说:“找小北吧?小北,有人找。”然后光穿鞋出了门。
尴尬,我和安站在门口,许久不知道说什么。
“要不要我和光解释?”
“不用了,随他去吧。”
“他有没有说这三天干什么去了?”
“没说。”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过几天就好了。”
“嗯。”
“我该怎么做?陪你还是走开?”
“你先回去吧,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好,我二十四小时开机。”安拍了拍我的肩,把我搂在怀里轻抚了一下,走了。
屋子里好安静,安静得脑袋都大了,好象一个房子那么大。所有的感官功能都淡化了,没有开心不开心,也没有饥饿和疼痛,只有空白和麻木。
光回来了,没有吵闹,没有解释。这让我觉得我自己好象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我想解释,我也想要他的解释,可是好累,嘴都无力张开。
去上班时听到不好的消息,组长对我说光来找过她,让她帮忙卖掉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我晕了,却嘴硬地说:“他卖不出去,房产证还没下来呢。”下班回家时我发现小区门口,楼道里到处贴上了卖房的小广告,留的是光的电话。
我暗地里哭,却不敢去置问光,我问什么?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会说对我失望,因为我和安在一起。当初他说什么来着,说我有选择的权力,如果我拿这句话来置问,他就会说既然你选择了就分手吧,于是他就会离开我。
我不问,我不敢问,我怕失去光,我想此事慢慢慢慢被淡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想交给时间去解决。可是,如果房子真卖出去了怎么办?我要搬到哪里去?还是我再随光搬走,我觉得自尊在一点点失去,光,你知道吗,你卖掉的不只是房子,还有我的自尊,为了守在你身边,我在一点点出卖自己的尊严。
房子卖出去了,竟然是安买去的,而且是以高市场价十万的价格买去的。我不知道应该感谢他还是痛恨他。看着光收拾东西,我再也忍不住了。
“你这算什么?分手吗?因为安吗?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好问的。我说了你有选择的权力,你不必内疚。或者你可以这样想,是我不要你了,我在行使我自己选择的权力。”
“你?!你要是有别人,至少也应该让我知道,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让我心服口服,让我死得明白!”
“何苦呢?你挺好的,真的,但爱这种东西不是因为好才爱,也许我就爱那什么都不如你的人呢?”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对你够好的了,安答应我让你住在这里,随便你住多久。其实也用不着我求他,他本来就是买给你的。”
“我不用你管,我也走!”
“别啊,安可是比市价多花了十万呢!为了你,他连这么傻的事都做了,你怎么不领情啊?!”
“卑鄙,小人,我现在才看清你是什么样的人!”
“现在看清也不晚,我早说嘛,你嫁给我会后悔的。”光不紧不慢地说,手里还在收拾着东西。我无法呆下去了,冲出了家门。
一个人能去哪里?我顺着河畔慢慢地走,走到草丛里,我看见有草叶扎到我的鞋上,忽然想起光,光是不是也来过这里?
再回家时,家里已经空空无也。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有关我们一起的一切都不存在了,电视电脑甚至床都搬走了,留下的只是我刚来这个城市时带的一只小皮箱,里面有我的东西,而且放得很整齐。外面还有些放不进去的衣服,装在一个纸袋里。上面有一个纸条:东西帮你整理好了,卖房子的钱,你出的那部分,我打你卡里了,要走你就走吧,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我把那纸条撕得粉碎,扔了一地。光,我诅咒你,你这个恶毒的家伙!真想掐死他,或者掐死我自己,活着,真是无聊又恶心的事。
我坐在地上,看着一地的碎纸,心想,如果地板可以拿走,是不是他也要把地板拿走呢?这样想着忽然笑了,笑得肆无忌惮,笑得没心没肺。
安走了进来,看见我坐在地上笑他吓坏了,紧张地摇晃着我,“小北,小北,看着我,你没事吧?”我看着他,觉得很好笑,太好笑了,我笑使劲地笑,笑出了眼泪。
那天晚上安把我和我的东西都抱回了塔楼,我在他宽大的床上睡得很安稳,没有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