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三日,山谷里的晨雾仿佛也被某种隐秘的气息所笼罩。你每日天不亮就和飞儿揣着窝头往山洞赶,慧清师太传授的峨眉心法虽晦涩深奥,但你们学得格外用心。
短短三日,你已能隐隐感觉到脐下三寸处有股微弱的暖流在缓缓游走。扎马步时,双腿虽仍止不住发颤,却比往日稳了许多。飞儿也摸到了些门道,出拳时带起的风都比从前凌厉,就连爬树都比村里的二牛快了半分。
这日清晨,你们又像往常一样,脚步轻快得如同踩着风。飞儿蹦蹦跳跳地在前头跑,忽然回头冲你笑道:“断魂哥哥你看——我现在走路是不是轻多了?师太说这叫‘提气’呢!”
你看着她裙摆扫过草叶,几乎不沾露水,点头笑道:“是轻了,像只小麻雀。”
飞儿不服气地追过来打你,你们俩在晨光里闹作一团,浑然不知身后正有两道悄然的目光注视着。
林婉儿站在院门口,望着你们消失在谷口的背影,眉头紧紧拧成了疙瘩。她转身回屋,见丈夫黎啸天正坐在门槛上擦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忍不住开口道:“天哥,你觉不觉得……断魂和飞儿这几日有点不一样?”
黎啸天“嗯” 了一声,手里的布擦过刀刃,寒光一闪:“咋了?”
“你看他们走路,”林婉儿压低声音,“脚底板像没沾着地似的,昨天飞儿帮我挑水,满满一桶水,她拎着走得稳稳的,脸都不红——那桶水,断魂都得费劲呢!”
黎啸天擦刀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谷口的方向,眼神沉了沉:“我早就发觉了。昨天见断魂劈柴,斧头落下去的位置,比平时准了三成,力气也大了不少。”
“他们这是……跟谁学的?”林婉儿的声音带着点慌,“村里的李老头虽会两手庄稼把式,可绝教不出这样的本事。”
黎啸天把柴刀往腰后一别,站起身:“走,去看看。”
此时画面转到你们这边,山洞里,慧清师太正指点飞儿调整呼吸:“气沉脐下,别慌,再试一次。”飞儿深吸一口气,按照心法口诀慢慢运气,小拳头攥得紧紧的,额角渗出细汗。你在一旁凝神观看,时不时跟着比划两下。
就在你们专心练功时,慧清师太眯起眼,指尖悄然搭上膝头的剑柄。以她这七八日恢复的内力,已能清晰察觉到洞外两道刻意敛藏的气息。
她忽然笑了,抬手拍了拍你们俩的肩头:“断魂,飞儿,你们先在洞里把今日教的招式再练三遍,我去去就回。”
你和飞儿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点头:“好。”
慧清师太起身时,衣袂带起一阵极轻的风。她缓步走出山洞,日光落在她素色的僧袍上,映得鬓边几缕白发格外清晰。
洞口两侧的树后,黎啸天和林婉儿正探头张望,见她忽然走出,两人皆是一僵,下意识就想躲,却被慧清师太的目光稳稳锁住。
“出来吧。”她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躲了这么久,腿不酸吗?”
林婉儿的脸“唰”地红了,拉着黎啸天从树后走出来,脚步有些踉跄。看清慧清师太的脸时,她瞳孔骤缩,嘴唇哆嗦着,眼泪先一步涌了上来:“师……师傅?”
黎啸天也愣住了,眯着眼打量着慧清师太。
慧清师太看着眼前这对夫妻,目光在林婉儿脸上凝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声音里淬着冰:“婉儿,十年不见,你倒是学会了欺师灭祖的本事。”
林婉儿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汹涌而出:“师傅!弟子没有!您听我解释……”
“解释?”慧清师太打断她,指尖猛地指向黎啸天,“解释你为何会跟星辰殿的‘白煞’搅在一起?还是解释你这些年躲在这穷乡僻壤,看着同门被追杀却袖手旁观?”
黎啸天脸色骤变,下意识按住腰间的刀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如刀。他缓缓直起身,原本憨厚的面容此刻竟透着一股慑人的寒气:“师太好眼力。”
“哼,黑白双煞当年在江湖上掀起的血雨腥风,老尼就算闭着眼也认得。”慧清师太的手始终搭在剑柄上,“人人都说黑白双煞死在了星辰殿内斗,真是老天有眼,没想到你竟改头换面,藏在这种地方。”
林婉儿哭得浑身发抖,死死拉住黎啸天的裤脚:“天哥,你快告诉师傅,你早就脱离星辰殿了!你已经十年没沾过江湖事了!”
黎啸天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对慧清师太抱拳道:“师太,当年之事错综复杂,我与婉儿隐居在此,确实只想安稳度日。飞儿是我的女儿,断魂……是故人之子,我们从未想过要牵连任何人。”
“故人之子?”慧清师太挑眉,目光锐利如剑,口中喃喃:“断魂、断魂?莫非是黑煞断无吉之子?”
林婉儿心头一紧,刚要开口辩解,忽听远方传来一阵凄厉的嘶吼,那声音穿透晨雾,带着令人心悸的恐慌。三人同时转头望去,只见西北方向——正是村落所在的位置,浓烟如黑龙般冲天而起,隐约还能看见跳动的火光。
“不好!”黎啸天脸色骤变,猛地拉起跪在地上的林婉儿,“婉儿,你看!是咱们村的方向!”
林婉儿擦去眼角泪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团浓烟越来越大,火光已染红了半边天。她瞬间慌了神,紧紧抓住黎啸天的胳膊,声音发颤:“天哥,怎么会这样?村里……村里出事了?”
“走!回去看看!”黎啸天话音未落,已拽着林婉儿往村口方向狂奔。林婉儿跑了两步,又回头小心翼翼地瞥了慧清师太一眼,想起家里的老黄牛和攒了半年的粮食,终究咬了咬牙,任由黎啸天拉着往前冲。
慧清师太望着那片浓烟,眉头拧成了疙瘩,低声自语:“难道是星辰殿的人找来了?”她不敢耽搁,足尖一点,施展轻功紧随其后。虽内力尚未完全恢复,但身形依旧轻快,很快便追上了前面狂奔的两人。
三人一路疾行,离村落越近,空气中的焦糊味越浓,夹杂着哭喊和兵刃碰撞的声响。黎啸天跑得更快,腰间的柴刀已被他握在手中,眼神里的憨厚早已被狠厉取代——那是属于“白煞”的杀气,十年未显,此刻因家园遇袭而骤然苏醒。
林婉儿紧紧跟着,眼泪再次涌出,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她知道,此刻哭没用,她只想知道村里的人是否平安,那个总给她送野果的张婆婆、教孩子们编筐的王大叔……还有她藏在炕洞里的那包给飞儿做新鞋的花布。
慧清师太落在两人身后半步,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树林,掌心已凝聚起内力。她隐隐觉得,这场大火来得太巧,巧得像是有人故意引他们离开山洞——而目标,或许不止是这个村子。
前方的路已能看见村口的歪脖子树,此刻那棵树的半边枝桠已被烧焦,树下躺着几个村民的身影,一动不动。黎啸天的脚步猛地顿住,林婉儿尖叫一声。
“星辰殿……”黎啸天看着十年前自己也是这般屠戮“他们真的找来了。”
慧清师太眼神一凛,望向村子深处那面隐约飘动的黑色旗帜——旗帜上绣着的银色星辰,在火光中闪着妖异的光。
画面再切换到村口,这里的焦土上,一场混战正激烈地进行着。苏逸尘立在祠堂的台阶上,月白长袍在火光中泛着冷光。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正是从村民身上搜出的、刻着村落记号的信物——这是他布下的饵,用五天时间循着慧清师太的踪迹追到此处,再编造“慧清师太携凌云十一剑剑谱藏于村中”的消息,轻易便说动了急于立功的墨煞与炽炎。
“墨护法,炽护法,”他轻笑一声,看向混战中的两人,“这村子藏龙卧虎,倒是有趣。”
墨煞黑袍翻飞,折扇开合间带起凌厉的劲风,正与一个手持锄头的老者缠斗。老者招式朴实却暗藏章法,竟是武当派的基础拳路,显然是隐退的江湖人。“聒噪。”墨煞冷哼一声,折扇突然弹出三道毒针,老者躲闪不及,肩头中针,瞬间僵在原地。
炽炎早已按捺不住,赤色劲装如一团火焰在人群中冲撞。他手中短笛并非乐器,而是中空的钢管,此刻正喷出火星,逼得村民连连后退。“一群乡野村夫,也敢阻拦星辰殿办事?”他一脚踹翻柴房的木栅栏,目光扫过那些举着镰刀、扁担反抗的村民,眼中满是戾气,“交出慧清师太和剑谱,饶你们不死!”
“放你娘的屁!”人群里爆发出怒喝。一个瘸腿的汉子拄着铁拐冲出,铁拐砸在地上火星四溅,竟是少林派的“疯魔杖法”,“你们这群狗贼,烧我家园,杀我亲人,今日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们偿命!”
原来这村落本是一群退隐江湖的义士聚居之地,有曾是镖局镖师的、有被星辰殿追杀的门派弟子,多年来靠着“不通武艺”的伪装安稳度日,此刻家园遭难,再也藏不住身手。
张猎户——早年是宋徽宗皇帝亲封的“奉宸卫都指挥使”,一手“擎龙掌”专司御前护卫,是徽宗最倚重的贴身高手。蔡京权势滔天,朝堂上与徽宗形成微妙的制衡,而张烈父身为御前第一卫,恰是徽宗手中那把藏于袖中的利刃——既护帝王安危,也暗中监视百官动向,连蔡京见了他,都要忌惮三分那身能裂金断石的功夫。此刻正赤手空拳对战三位凉州分舵的长老。他双掌翻飞,掌风扫得周围的火焰都为之偏折,硬生生接下长老们的合围。“苏逸尘!你大胆!”
苏逸尘望着张猎户那双翻飞的铁掌,掌风里裹挟的“擎龙掌”劲力熟悉得刺目——那分明与十多年前被他设计除掉的张道人同出一脉。他忽然仰头大笑,笑声在火光中透着诡异:“好一个擎龙掌!原来是张都指挥使,失敬失敬!”
脑海中念头翻涌:张道人当年是徽宗心腹,若能将他生擒献给蔡京,定能换得太师青眼,届时自己的高官后路不就稳了?他猛地扬声喝道:“所有人听着!生擒张指挥使者,赏黄金千两,升分舵主!”
话音未落,三道身影如飞燕掠空,“砰”地落在混战中心。黎笑天柴刀拄地,看着满地乡亲的尸身,双眼赤红如血,林婉儿扶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慧清师太长剑出鞘,剑光映着她霜白的鬓发,杀气凛冽。
“白煞?!”墨煞的折扇猛地顿住,眼中满是惊涛骇浪,“你竟然躲在这里?”
炽炎更是狂战一声,短笛直指黎笑天:“哈哈——白煞,追了你十年了,想不到你在这里?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黎啸天柴刀在焦土上拖出刺耳的声响,火星随着他的脚步一路溅起,双眼赤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追了十年?该算算总账了。”他猛地转头,目光扫过被三名长老围攻的张猎户——对方双掌翻飞如铁,掌风扫得火焰都在偏折,正是“擎龙掌”的路数,“当年魏无常那六个狗贼用化功散毒倒幽殿主时,你们不也在殿外叫好?断无吉大哥为护殿主冲出总殿,被你们乱刀砍死,——这笔血债,今天连本带利一起算!”
“满口胡言!”炽炎短笛一扬,三道火毒针破空而出,“幽殿主是走火入魔,断无吉是叛贼伏诛,与我等何干?”可他挥笛的手却在发颤——当年他确实亲手砍过断无吉一刀,虽未及要害,却看着对方被乱刀分尸,连眉头都没皱。
你在山洞里专心练着慧清师太交代的招式,却不知外面已然风云突变,一场关乎你身世与命运的风暴正在迅速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