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上了年纪，他没有了家。如候鸟般往返于儿女们的家。

 爷爷常常和自己说话，常常把饭菜洒在桌子上，常常忘记关灯，忘记拿钥匙，忘记换拖鞋，忘记药该怎么吃，忘记自己的生日，却清楚记得是几岁失去的爸妈，记得青黄不接、缺衣少粮的岁月里怎样把儿女拉扯大。

 现在的爷爷很想帮帮忙做些家务，哪怕仅仅把垃圾袋拎到楼下，他就会很开心，仿佛找到了晚年活着的价值。每一天，吃过饭我会故意不去洗碗，临睡前悄悄留扇窗不关，渐渐的，爷爷掌管了检查家中安全设施的大权，我知道，他已经越来越有归属感。努力用语言和行动告诉爷爷这里就是他的家，不要感觉是寄人篱下。

 爷爷太爱我。记忆中从未高分贝跟我讲过话。在他面前我却肆意任性甚至发脾气，觉得多吃了几年墨水，总拿现代观点反驳他，哎，该打，该打。

 四岁离开他，记不得有多少个夜晚眼泪沾湿了被角，往日的画面在脑海中一幕幕上演。我想爷爷一定也一样的心痛心碎。好几次分别时，我都看到爷爷转过身去偷偷地擦眼泪。

 我在爷爷的背上长大。每到晚上，便吵着要他背我到小伙伴家玩耍。黑黑的胡同，只有我们的身影，一次次往后看，漫漫黑夜张牙舞爪地向我袭来，害怕得紧紧闭着眼睛抓着爷爷的背。

 小时候的冬天，总爱吃爷爷为我烤的红薯。忍受不了漫长的烘烤时间，总迫不及待地找小伙伴玩耍。每一次烤好后，爷爷都会推着自行车挨家挨户地找我，车筐里就放着还是热着的包裹着好多层袋子的红薯。

 我还很小的时候总缠着爷爷讲故事，他会很多很多故事，他说爸爸也是听这些故事长大的。爷爷现在已经记不清那些故事了。我笑着问还记得什么，爷爷说记得我小时候很听话，到别人家菜园里从不乱踩乱拔，爷爷奶奶忙农活时，我一个人安静地在伞下玩耍。

我在家乡的菜园里追过蝴蝶，在麦田里放过风筝，在院子里捉过迷藏。那里的田野里飞扬着我的笑声，那里的树梢上挂着我的梦想。告别了童年，送走了奶奶。如今，我也成了外地求学的游子。纯真无忧的时光太瘦，我们的指缝太宽。

 记得两年前的暑假，爷爷还在老家。我打电话说要去看望他。透过车窗，爷爷熟悉的身影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右手的扇子举过头顶，挡着太阳。我要走了，爷爷执意送我到车站。太阳炙烤着一切，爷爷用扇子为我遮阳。我挽着他，我们都没有说话。公车上，望着他在阳光下的背影，爷爷老了，背驼了，走路不稳了。真害怕一转身就是一辈子，但我还是转身了。

 此刻，听着餐厅里爷爷吃饭的声音，一阵阵心酸。我还能为爷爷煮几次饭，还能陪爷爷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