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关(三)

野狼坑之所以神秘莫测,凶险恐怖,不仅仅是因为野狼在此盘踞。确有一天坑,传言上古流星坠落而成,这坑底看似无底,其实有底。凡人岂能知晓,此坑本是通往地府的阴阳结界。黄沙百里,绵延不绝,却滋长丰茂。

坑壁有一槐树,从上古就盘根于此,不知是先有坑还是先有树。因为槐树正好扎根结界点上,它吸取阴阳精气,所以无论坑有多深,树冠一直露在坑口,年年开花,香飘十里。

坑口有一藤萝,无意间攀附在槐树之上,原本藤缠树也是寻常之事,这在北沙坨子也并非稀奇古怪之事。怎奈,阴阳结界是至阴至阳之地,树与藤凝结天地日月精华,渐渐通灵。在历经万年缠绕修炼,分化雌雄,至情至爱,竟然珠胎暗结,幻化成型。

野狼坑的狼王,其实并非寻常野兽,它本是阎罗大帝御用灵兽,在此镇守阴阳结界口。狼必定是狼,它怎能懂得树与藤的感情,况且狼王与月亮也有渊源。所以,它每到月圆之夜,就会跑出坑底,到坨峰顶仰天长啸。

槐树怀胎百年成熟,正赶上易爷辞别师父路过此地。易爷大白天走进野狼坑,以为年轻,又精于轻行之术,片刻便可走出。她怎知那槐树即将临盆,结果在坑口被藤萝缠住,无论如何也无法越过。此时槐树幻化人形,有了阵痛之声。易爷一见,便放下包袱为其接生。

狼王那日出坑,正在坨顶徘徊,树胎就是在狼王的嚎叫声中出世。等狼王闻到血腥奔来,却被眼前一幕惊呆,槐树竟然产下一子。

虽然化成人形,狼王依然知道是槐树成精,正欲采取行动,在它领地怎可出此丑事。槐树见状苦苦哀求,最后与藤萝散尽真元化作一块方木,以此只求保孩子一命。狼王动了恻隐之心,正左右为难。突然月光倾泻,银光漫洒,把那方木镀上通体光辉,晶莹剔透。月光随即笼罩那新生婴儿,狼王借着月光,看见了那孩子胸前的槐树胎记,这本是通灵信物,正是阴阳使者苦寻之人。狼王了然,便知天意难违。

阴阳使者曾经遍布天地九界,七关尊主即将出世,怎奈生死判官没有在册,未曾想竟是树藤之子。情急之下不便现身,便化作月光,既明示狼王,也把七关尊主的真身镀上阴阳灵力,待到阴阳合一之日入主七关。

易淮是易爷接生的第一个孩子。

其实易爷从小被父母送到药王坡,拜妙手春秋为师,收为关门弟子,易爷闺名拂妖。妙手春秋有一弟子,他一直想收一女弟子传授接生。为妇女接生的多为民间凭经验的妇人,不知有多少母子双双丧命,这正是医者之痛。师父见拂妖不仅天资聪颖,而且不拘小节,仗义豁达,正是医者德行,就倾心相授。并且传她武功和轻行之术,以便日后出行和防身。

易爷之所以无法言明易淮的身世,因为她被月光洗去了记忆。她只记得抱着孩子出了野狼坑。因为无法解释怀中婴儿来历,不敢回乡,就在此地扎根,编造丈夫突亡,自己寡居。开始乡邻怀疑易爷的身世,也怀疑易淮的身世,后来,易爷开始为本地妇女接生,为人豪爽,闲暇教本地孩子识字习武,渐渐被人尊崇,也不再质疑。孩子们都叫她“妖姥姥”。

那块方木被阴阳使者带到地府煅磨成剑,送去十八层地狱寒池淬炼,又悬于忉利天众佛加持,穿行天地之间,通了九界灵力与修为。

易淮六岁之前,因不会说话,又不知耳朵能听见与否,所以一直处于混沌状态。可是,六岁孩童本该撒娇顽劣,可是易淮就已经异于常人。易爷那点本事修习多年,被六岁小儿一日学会,两日超越。易爷常常怀疑他能听见,可他常常冥想不动,又似听不见。六岁顽童正是绕膝顽劣,可易淮独来独往,个性清冷。武功教不了他,于是教他读书识字竟能过目不忘,一日千里,无论何事竟不用详解,便会通晓。

一日月圆,易爷夜里醒来,发现易淮似梦中起身,易爷惊异尾随,以为易淮梦游。走出院门,只见易淮长身飞起,快如闪电,眨眼间消失在野狼坑。易爷瞠目结舌,事情快到无法阻拦。以她的脚力,即便不被抛远,她也不敢夜闯野狼坑。听着林间阵阵狼嚎,易爷心如刀绞,仰天长叹,“天灭我儿!”不禁悲痛欲绝,落下泪来。

易爷立在原地,等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杳无音信,无奈何回转家中,却几里开外见屋顶七彩闪烁,便疾步进屋,见易淮躺在炕上,通体发光。几日不见,已是一个奇美少年,虽然稚气未脱,却已清秀俊朗,身材高挑,气质绝伦。

易淮自从木剑入手,听力便自行打通。那日木剑凭空出现,立在易淮面前高呼“尊主”。

“你叫什么名字?”六岁的孩子身姿颀长,双手背在身后,传音发问,星目俊冷。

“啊?尊主。”还从来没有这样被问过,木剑恭敬而立,不知如何作答。这尊主自带七分威严,且有三分稚气。

“我叫易淮,不叫尊主。”易淮挺直身姿,转了一下身体,朱唇轻抿。

“尊主,主人是七关尊主,属下阴阳令。”木剑急忙迎头而立,竟是恭敬急切。

“我给你起个名字可好?”易淮瞪着眼睛射向木剑,眉宇间似有沉思。

木剑原本拘谨,忽然变得柔软,姿态忸怩起来,十分羞涩。“谢尊主。”声音也怯怯的。

“你是女子吗?何故羞怯,你如此银光闪闪,叫你银木可好。”易淮不懂木剑何故,心中却有笑意。第一个能与他通话的竟是木剑,让易淮内心雀跃,觉得对话的感觉令人兴奋,只是不动声色。

“好哦!”木剑忽然凌空飞起,快速旋转,然后穿过丛林,又急转定在易淮面前,欢天喜地之态。

“银木,你这是?”这分明是剑,可是怎么看它都是人的姿态,甚至幻化表情,而且举止天真烂漫,活泼喜人。

“尊主,御剑飞行。”

易淮纵身,霎时一道银光,穿进野狼坑。

从此,每到月圆之夜,易淮都会飞去野狼坑,他不能说话,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易爷也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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