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把思念种进了土里,它生根发芽,一如坟头的杂草,长了又割,割了又长,生生不息。
一同种进土里的父亲,却再也没有生长出来。
刚刚学会跟父亲相处,父亲却转身消失在人海中,任我爬断高楼,任我望断天涯,终究无法寻回。
一路跌跌撞撞就到了中年。中年就是一场斗争,人终究斗不过命,命终究斗不过时间。
母亲,坐在那里,像一个小小孩,一只小小鸟。我牵着她的手,走向遥远的童年,像我们同时经历了某种成长。
母亲,窝在那儿,像一小块寂静,一小块阳光。我牵着她的手,走在黑暗处,像我们同时经历了某种消失。
母亲这几天一直说着要接父亲回家 。
母亲一边烧着纸钱,一边不停地说着话,用只有父亲听得懂的语言。
她能认识的人越来越少,能记起的事越来越少,唯有父亲的生日,每年都记得特别清楚。
八十岁,多么吉祥的年龄,可惜我无法看到父亲的样子,记忆里定格的是他50多岁的模样。我为父亲炒了几个下酒菜,陪他说了一会话。我想,这应该是父亲喜欢的方式,简朴而舒适。
母亲执拗地站在她的河流里,像废弃的桥墩,青苔铺盖,柔软地截留来自上游的记忆。
我走进河流,牵着母亲的手思念父亲,思念父亲50多岁的帅和永远的爱。
以为天涯很远,其实就在心底;以为咫尺很近,却是无可触及。
我宁愿相信,父亲和我只是换了一种相处方式。佛陀慈悲,把我的天性和悟性封存在某个特定的载体上,每次思念父亲时,会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牵引我,在某个适当的时候,用适当的方式一点一点输送给我,让我感知“父亲”,释放“天性”,接受“悟性”,让我明白不要太执着思念,父亲在另一个世界需要了无牵挂地超度。
于是,走进大殿,身体和灵魂都跪下,五体投地,拜的不是佛,是征服自己。
修行人能够放下多少,修行的境界就能够提升多少。
悄无声息,母亲变成了“老小孩”,不知不觉,我也慢慢变老,无论变得多老,我知道,我依然需要一个老母亲;需要一个熟悉的声音,唤着我的乳名。
我牵着母亲的手,永远不想撒开。
作者简介:谭桂兰,常宁人,笔名溪中月,爱好阅读、写作、书法和演讲,曾先后在国家、省、市级刊物发表过作品,出版了《幽兰思语》、《“癫”风卓影》两部个人专辑,近年来开始从事戏剧创作,创作的作品得到社会各界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