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罢红薯,西瓜该扯秧了。庵子搭在地头。不想来回跑,天亮压瓜秧,天黑进庵子,省事。
睡着,忽然有人敲篷布。虽然不信鬼不怕鬼,但夜半三更,周围坟头不少,我还是心里一惊,倏地坐起,抓起了床头的铁锨:“谁?”
没有回应。我愈发吃惊。明明听见动静,怎么我搭腔了,那边却没了声音。
手心有汗,汗涔涔的。握锨把的手,捏得更紧了。大野之上,我一庵独立,空无所依,心跳突突加快了。
“谁?不说话,我砍死你!”我勒紧腰带,穿上布衫,准备走出。
快到庵口,一个苍老之声发出:“我。”
我退后两步。
又定睛。既有人声,当非厉鬼。既是人声,何足畏惧?我“嗖”地掀开帘子,一步跨了出去。
黑暗中,一个瘦高的人形,比我高出许多。静静地直站,如一截立木。
我手提的电灯猛地发亮,光柱射向遥远的方向。光影里看得真切,是人无疑了。
“深夜惊我,你有啥事?”我余惊未消。
他抬起头。蓬乱的头发长足盈尺,老削的脸庞上眼睛深陷。头发如雪,眼睛如铃。
未经允许,他便掀帘入庵。
我紧随入内。
他目光四下找着什么。我问,他终于开口:“水。”
我递给他一瓢水,他如沙漠遇泉,一口气喝完。我往脸盆里倒了水,他洗洗手脸,将长发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