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9日21:10
入秋了。
凌晨五点,风透凉,丝毫感受不到太阳的温暖。我穿了一条纯蓝色小裙,又固执地披了件深蓝色的风衣。蓝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我希望今天它能给自己带来幸运,即使不能,也希望这抹蓝能让自己内心平静祥和。
挤在黑压压的人群中,不曾想清晨六点队伍就有十几米长。办卡和挂号的窗口虽然多,但每排都让我看不到希望。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又将是什么,没挂上号还是根本就没有机会来挂号。走进医院是一件极需勇气的事情,尤其自己是病号的时候。不到迫不得已,谁也不会出现在医院门口。无数个疼痛难耐的夜晚,无数次翻看医生给自己的留言,无数次被自己吓得魂飞魄散。
很奇怪,等待的日子里,很多年都没有联系的人,突然头像闪动。一面之交、泛泛之交、金兰之交……看着那跳动的头像,无论谁,无论多么重要,都没有心情回复一个字。
“手术吧!”这几个字从医生嘴里风轻云淡地飘出,而我已惊吓过度。手里那张手术单,像是判决书。我颤巍巍地走出诊室,是的,很早之前,我就做好足了准备。但当时也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曾想真走到这步。就像曾经以为康庄大路,不想转眼就是悬崖峭壁。
眼泪含了一圈又一圈,终究被自己咽回了肚子里。看似平静的,我一点点远离这里。走了很远,远到都看不到医院的楼房,或许我真的可以一走了之,选择继续逃避。但那颗坚强的心让我勇敢的走下去,那立刻住院手术的建议更是让我无从选择。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突然到我根本没有时间让自己接受这一切。跌跌撞撞地来到诊室,反复问医生,回答仍然是做手术。
一切尘埃落定,我没有其他的选择。我明白自己下定决心接受的那刻,就注定了手术后更难堪更狼狈的回忆。排队,办理入院手续;排队,体检;排队,抽血;排队,测心电图;排队,拍胸片;排队……那一刻,即使只有自己,我也不觉得有多凄惨,至少还有自己。
在医院的后花园,那里有一个秋千。秋千是那种亮白色的,秋千上方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刚刚好遮住了头顶的太阳。我猜想,那里坐着的古稀老人是一对夫妇。爷爷的左手被奶奶紧紧攥着,他的右手又轻轻的搭在紧握着的双手上。即使隔着厚厚的橱窗,我仍然能闻到幸福的味道。那是爱,那是包容,那是一生的陪伴。
静静地躺在手术车上,朋友告诉我不用紧张。宽大的帽子正好遮住了眼睛,我默默地,哭了。这里的小医生小护士都笑我,他们都觉得我紧张或是害怕。像他们这样天天待在手术室的,肯定见惯了梨花带雨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被认为害怕我无话可说。他们不懂,那些经历过生老病死的人又有几个能懂。
麻药过后伤口生疼,就像有人撕扯自己的躯体。那种疼痛让我清醒地记得后来的每一件事。人生记事以来,第一次别人给自己喂饭,第一次别人给自己穿衣服,第一次别人背自己去洗手间,当然这不是最可悲的。你会清楚的记得自己弄湿了裤子上却没力气躲开,你会清楚地记得伤口滴下来的血弄脏了鞋子却没力气拿开,你会清楚地记得自己呼吸困难手脚麻痹却来不及叫医生……你什么都记得,那么清晰,却无能为力。
倘若离开这美丽的世界,我也不曾害怕过一丝一毫。回想过去,我有过家人和恋人的温暖,自我感觉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曾有过一丝丝遗憾。但我却真真害怕自己头脑清晰,却连自己都无法帮助自己的那种感觉。我不想任何人被自己拖累,不想任何人看到这么狼狈的自己,不想任何人安慰我一语一句,哪怕是至亲至爱的人。所以手术那天看着通讯录,我仍然不知道给谁拨过去。
和自己一天做手术的老奶奶也出院了。每天早晨听医生说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那时候感觉医生就是天使,自己就是那被救赎的人儿。但每每黄昏,滚烫的身体让自己失望。又是高烧,又是肚子痛,稍微走两步就气喘吁吁,手脚抽筋。我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想站多久就能站多久,不知道自己何时才有力气跳一跳,更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离开这里。日日夜夜,身体里传来的疼痛让自己眼睁睁的盯着天花板。
我丝毫没有抱怨过这场疾病,生命里该自己承受的,就该勇敢的面对。现在回想,一切都像一阵风,似有似无,唯有那道伤口证明自己勇敢的熬了过来。我是个爱哭哭啼啼的女生,在地铁上,在马路上,在集市上,无论在哪里,只要感情里有些微小的不如意,我都会哇哇大哭。但唯有生命里真正需要自己扛起来的时候,我不会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眼泪,我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脆弱。
一周,躺在床上的日子,浴火重生。
后记:这七天里,我想了很多,关于亲情、友情和爱情。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存在这么多的社会关系,错综复杂。奇怪的,躺在手术室的那一刻突然懂了。很多时候,我们无力承受生命的重量,亲情、友情和爱情就是走下去的动力。感谢在这段时间照顾我的亲人朋友,感谢上帝给我认识世界的机会,感谢那些帮助我的医生和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