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炮队全体上马,跟上!”
“快快快快,动起来,不要磨蹭,站成队形,平时是怎么……”
“打开城门!”
……
黄尘扬起,百余骑兵率先,步兵被拉开了一段距离,阴秀是一马当先,只见那些山形军为了逃命丢盔弃甲,一路上满是长矛铠甲散落。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觉得胸腔内有股热血奔流,直冲脑海,这鹿部的赤堀氏未免也太小看江川的实力了,此时士气低落,在长风峡口吃了如此的败仗,只怕是一举击溃的大好时机。
阴秀从未如此体会过豪情万丈,他们仗着马力,黏上了山形军的尾部,开始了一边倒的屠杀。
曾经给予他庞大压力的山形军就这么一个又一个倒在他手中的长枪下,心中的热血也随之不断膨胀,直冲脑海,那离骑兵队伍越来越远的步兵们、与长风峡越拉越远的距离都已经被他所忽视,甚至对于眼前越来越接近的树林都视而不见了……
“主公到底还是年少,如此意气用事……”
“恐怕山形军,无论武士还是足轻,此刻都想着家里的幼儿娇妻,哪有心思与我们在这里死磕?”
看主公果断出城追击,望楼上的一干老臣们只是觉得阴秀过于年轻急躁,但却不算什么大问题,稍微吃点苦头,才会成长。
只是有一人面色突然凝重起来:“诸君,这山形军恐怕有鬼!这攻城的人大多脚步凌乱,队形也散漫,虽然有武士带领,但根本不像精锐……”
“哎呀!”又有一人一拍脑袋“而且这攻城的军队,怕是有民夫混在里面!”
“那正规军呢?”
这元旦的空气,显得特别冰冷,众人纷纷深吸一口,都觉得一股寒意从天灵直达脚底。
“传令兵!快把主公追回来!快!!”
阴秀在飞驰的骏马上接过副手递过来的铁炮,将燃烧的火绳压入,对着视线中所剩无几的山形军瞄准,炽热的眼眸中有光芒闪动。
在短暂的燃烧时间内,枪内大量的火药剧烈燃烧,在狭小的空间内引发爆炸,巨大的推力将冰冷的弹丸推出狭长的枪管,在火药产生的浓烟之中,那个穿着着黄色服装的足轻倒了下去,阴秀纵马越过,并不回头。
“主公!这些山形军有些不对……从奔跑的速度与姿态来看,根本不是受过训练的样子……”
话音刚落,树林之中便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砰砰砰……”
从略为高出地面的山坡上钻出了层层叠叠的山形军足轻,数十余枝铁炮齐齐开火,阴秀的骑兵队伍一阵人仰马翻。
第一轮齐射之后,原先的士兵向后退步,又是一排已经装填完毕的铁炮被抬了上来。
“全体撤退,从来路走!”
“向后冲锋!”
虽然阴秀作出了及时的反应,但赤堀焰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自然留有后手,从山坡上出现了更多土黄色的山形军,排列成整齐的长矛方阵,堵住了退路。
不得不说,这个地形对于阴秀是在是不利,四周几乎全是山坡,只有在长风峡方向有一个缺口,在没有足够助跑距离的情况下,突围是千难万难。
山形军第二轮铁炮齐射接踵而至,在一阵巨响过后,硝烟弥漫,阴秀只觉得左腹处有剧痛传来,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其中涌出,沿着铠甲下皮衣与皮肤的缝隙向下流淌。
这种古老的大凯并不能阻止弹丸的袭击,阴秀知道自己中弹了,身体随着剧烈地痛苦出现了不能控制的情况,周围江川家的骑兵大多慌乱地向山坡缺口处的长矛方阵发起了死亡冲锋,就算江川家的步兵能及时赶到,山形军还有很大一部分预备队没有投入这一边倒的屠杀,借着地形之利,至少能把他们挡在外面。
只要阴秀一死,这几百江川家骑兵全灭,无论最终的战局如何,都无所谓了。
江川阴秀只觉得身体发软,就要坠下马去,但心中燃烧的、直冲脑海的火焰却没有熄灭,强烈的愤怒与良好的身体素质让他再次夹紧了双腿,浑身再次爆发出一股气力来。
一名穿着亮黄色大凯的大名出现在山坡之上,眼神冷漠地注视着下面挣扎的江川家军队,尤其是此时对其怒目而视的江川阴秀,他的兜甲装饰很高,是一轮金色的太阳,散发着艳丽的光彩。
正是赤堀焰。
“赤堀家的小人,拿命来罢!”
阴秀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只觉得脑海中被强烈的戾气所占,大喝一声,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就策马朝山坡之上冲去。
战马并不习惯奔跑在陡坡之上,悲鸣连连,速度也称不上快,但那浑身亮黄的赤堀焰并没有让手下动手,只是双手握枪,双腿一夹马腹,也朝着江川阴秀冲锋而来。
“可怜的人,连现在都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么?”
“哈!”阴秀只觉得对方来得好,举枪便刺,赤堀焰冷笑一声,一抖枪杆,柔软的枪身犹如毒蛇一般,轻轻引开了阴秀毫无章法的一刺,枪头从阴秀铠甲上被弹丸打开的缺口深深没入。
……
裕子正在埋头书写些什么东西,冬日有些刺目的阳光被竹帘挡下一些,室内的光线很是柔和。
只是有一张放在桌面上的符纸,猛然撕裂成了两截。
裕子眉头一皱,就要站起。
“我们之间可有过规定,不能对除了妖魔之外的东西使用那种力量。”
……
“我只是不想让他曝尸荒野罢了。”
元旦寒冷的天气让枪尖十分冰冷,在如此的刺激下,阴秀脑海与心间的火焰渐渐冷却下去,又重新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唉,元光大师说得没错,我还是过于暴躁易怒了,虽然平日里样子做得很好,但那是没有用的。”
现在想起大师嘱咐的那句话,阴秀只能深深叹气,是自己太过愚昧了,忽视了大师一片好心……
“你倒是死的还算明白,哼,就是因为有些人身居高位却没有才能,这世间才会如此动荡。”鹿部焰拔出了枪尖,任然是一副漠然的眼神。“等我山形军一统天下,征夷大将军的御座由我接替,这世间就会安宁了,江川阴秀,你就放心地去吧。”
“哈哈哈哈哈哈!赤堀小儿,你不把八百万神明置于眼中,对于人之常情连半分都没理解,就凭你这三岁孩童的本事,还什么征夷大将军?况且你居然敢将太阳装饰在兜帽之上,是唯恐天下人看不出你的野心吗,哈哈……咳……咳”
“罢了罢了,我怎么会奢求你来理解我的理想……”
阴秀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身上穿着的大凯也越来越沉,但心间却有一股怒火蔓延开来,想到江川氏世代守护的土地就要被眼前这个毫无敬畏之人所夺去,那些原本忠于自己的家臣也要受到清洗,江川氏世代累积的财富都要被掠夺一空,七尾城中的女性们也不能幸免,就连裕子也会……
想到这里,阴秀的思维骤然停滞了,他的心间燃烧着无比的怨恨与愤怒,有对于自己的,也有对于赤堀焰的,但头脑此刻却无比清醒。
心间的火焰会成为前进的动力,而脑海的火焰只会把思维灼烧地体无完肤。
这就是元光大师那番话的意思,这是一个阴秀直到死前才能理解,才能到达的境界。
但造化弄人,命运似乎并不准备抛弃这个可怜的人。
一股难以描述的感觉从阴秀的脑海中升起,像瀑布一样灌满了全身。
在某个不属于一般人的视角上,阴秀的后脑出现了一轮光圈,两条飘带般柔软的金色光芒在其上飘扬。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处在了一片无尽虚空之中,对于眼前的景物产生了强烈的疏远感。
身体虽然沉重,但阴秀的意识却如同鸟儿一般自由,他觉得自己在朝着很高很高的地方飞去,下方与上方都是看不到尽头的空虚之地。
他觉得,自己好像越过了一面墙。
然后,他感到了新的东西,似乎接触到了一个宇宙一般庞大的意识,与他的精神连接在了一起。
阴秀任由这个意识扫过自己脑海中的每一个碎片,只觉得有清风拂过一般。
“哦,原来在彼端,还有这么有趣的世界吗?”
“年轻人,汝的愿望,伟大的存在收到了,就让吾也来找点乐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