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我回到了家乡,忙忙碌碌的大学生活告一段落,不知为何我竟然在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荡,平常爱看的综艺节目也没使我提起兴致,游戏也延续着之前的“执拗”没有去碰过它,待在家里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去做。不过,我踏上了去乡下同学的家的路,去饱览难得一见的乡野风光。
同学的家坐落在建溪河畔的山谷中,一条国道沿着这条河流蜿蜒延伸,像串起一颗颗珍珠一般连接起各个村庄。而在他家,出门没多远就能撞见大巴与轿车飞驰而过,远处的青山中间横卧着“摩天大楼”,疾驰的动车组裹挟着钢轨而发出的摩擦声快要把这山锯成两半。家家户户的鸡不知疲倦地附和着这钢锯声打鸣,此起彼伏经久不衰,是不是学着夏蝉为自己短暂的生命做最后的高歌?
在乡下的后几天,我和同学走上了宽阔的国道,谈论着公路上一块不太显眼的指示牌——鲁口渡口。
“你们这儿真的还有一个可以坐船的码头吗?我们城里的那个通济门码头早都空空如也了,只剩下一块供市民纪念的牌子了。”
“哈哈,这个码头能坐船哦,虽然只有一艘渡船,平常也没什么人去坐它呢。它驶向朴滩,那边有另一个村子,没有通公路,而我也就之前过年去走亲戚,才坐过几次到对岸的船呢。”
这公路旁让人难以窥探的茂密的竹林,像一张渔网,缠住了我们的视线,将建溪河对岸挡得一干二净。但这并不阻止我的好奇心发酵。我让同学带着我,三步并做两步地,从国道旁的岔路,穿过竹林走下坡,到了渡口驻足观赏。
那天的河面出奇的平静,绿水将这岸与那岸的两翼交汇了一起,揉成了墨绿的藻。对岸一艘渡船静谧地停泊在滩头。同样也是肆意生长的竹林,把其内部与外滩分隔得一干二净。再也看不到更深处了。而对岸那边,似乎是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哎呀,既然咱们都难得有机会去对岸,不如我们明天坐船去对面转转吧!”
他起初对我的提议有点诧异,但很快也接受了。“哈哈,好啊。”何不因兴使然,去探索一个新世界呢?
在最后一天,我跟着我的同学再次来到了渡口。他说,只要我们轻轻的挥一挥手,对面的渡船便过来了。果真如此。
看着这渡船渐渐从画中穿行过来,同学他看到了久违多年却越发寻起记忆的那张面孔。
“这么多年了,依旧还是那个船夫啊,我还记得以前我们有的小孩会坐着他的船,到对面的滩上采鹅卵石玩,他都乐意而且几乎不收费的呢。”
踏上了甲板,渡船轻轻地拨动这鼓一般平静的水面。看看手上握着的一元人民币背面的三潭映月西湖美景,再看看周围,我已然被逐渐清晰的朴滩的面庞撩拨到了。
我的脚落入了这浑圆的鹅卵石滩,并没有惊动周围那扑腾着翅膀散漫地踱步的鸡群。好不容易从它们之中开出来一条路,我们便穿过那密不透风的竹林,朝着更深之处探索。
通向村里的这条路,不宽也不窄,虽然被车轮碾压出清晰的轮廓而卷走了半片翠绿,车却不知,路的中间,青草仍贪婪地抽芽,不约而同地窜出地面,拼命吸吮着冬日里和煦的阳光。
虽说还是冬天,但这里并没有太多景像能让我联想到冬天肃杀的氛围。那磅礴的干草堆翻滚蠕动着, 不知是喷薄的黄泥浆在汹涌迸发,还是铺满地的银杏叶在飘荡飞旋。爬满黑色枯藤的葡萄桩同盘虬卧龙般的老树共同搭起这画面的骨架,如同一位书法大家笔下苍劲雄浑挥洒自如的作品,让人想玩味什么却始终不得其精髓。
一路上,成群结队的白鹅在草丛间漫游穿行,有时飞上矮墙篱笆,似乎在做着大鹏展翅的梦。我同学指着那群白鹅中最肥硕的哪一只,笑着说道:“这种大鹅不一样,人家可不怕生,你去惹它它还会反过来啄你哦。”
我调侃的笑了笑,将信将疑,注意力却转移到眼前另一番场景,两只鹅正蠕动着身躯,你侬我侬地行着鱼水之欢。就算我们不好意思地害羞将视线移向他处,它们仍旁若无人地沉溺于自己的二人世界。
看来,这里的禽鸟真正视此地为它们的天堂了。
前方木材堆边,几个村民手握着斧头,在进行着春节前最后的劳作。他们中有的人发现了我们,便自然地放下了工具,拍了拍手上的灰,面带微笑地朝我们寒暄。这倒让我们措手不及,有点不好意思地只好附和着笑了笑,与他们简单聊了几句,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前进。这还真是个突如其来的问候祝福!
相比于对面的那个世界,朴滩简直是个仙境!这里,拥有着原始的,朴实的,不受污染的另一种气息。穿过静默安详的农家小院,跨过横卧在汩汩溪流上的小木桥。我仿佛看到,路的前方,有一团缭绕不散的变化多端的雾,它就这样缓缓地飘散出不可言状的一股香气,隐隐地拂过,触发了我的嗅觉,刺激着我的毛孔。我像是被一股清风在驱赶着,我而的双脚似乎装上了滑轮,不断地向着那绿的深处去追逐着。
就是在这梦幻一般的自我陶醉中,我并没看清前方突然出现的树枝,一不留神摔倒在这小路上。同学扶起了我,说道:
“嘿,咱们准备回去吧,再走下去还无穷无尽的山了,天也马上黑了。”
“不急不急,我还没绕完一圈呢,一直走下去总回到之前的码头的嘛。”
“哈哈哈,你还真以为这里是个岛啊,在建溪河的这边一样也是大陆啊,只不过河在朴滩这里拐了个大弯而已啦。一直走下去也没有更多新的景色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这里也不是我们能一直待的地方。”
这儿,真不是个岛吗?
我愣住了,停下了脚步,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发动机的轰鸣声,眼看前方一农民正驾驶着拖拉机,从中间的小路驶过,朝着村里开去,它好像也驱赶催促着我们离开这里赶紧归家。我低下头,脚下的这条乡间小路,终究还是被工业化的现代文明碾压出痕迹。而我的裤子、鞋面,也沾上了条条难以抹去的黄泥印。
看来,在河的另一边,并非是一个与四周大陆隔绝的小岛,这里,并非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世外桃源。而我,也不真正属于这片地方。
像我这样的人,经常是在奢求些什么,奢求些与众不同的环境,奢求着在某处能自得其乐的理想国,奢求着远离城市的的清欢。可是,这真的适合自己吗?离开了自己赖以生存的那个环境,是否真的能一直坚持待在这吗?还是在不断地寄希望于探索下一个圣地?人间正道是沧桑,这种原生的生活方式并不适用于现在的大多数人。我们在得到片刻心灵的宁静之后,终究还是得回到现实生活的正轨。旅行的意义,就在于让人有一段能放慢脚步的时间,让在奔波中触发的创伤得到疗愈,再继续朝着既定目标加速前进。
于是,我转向了回程的路途。码头上四处游荡的鸡也因为养鸡人倒出的玉米碎而一股脑地挤在了一起啄食。一个农户提着两袋竹笋同我们坐着同一班渡船前往对岸去加工销售。确实,这儿并非绝对清净之地,但我并不为此遗憾。我站在船舷上看着渐行渐远的水墨世界,心中是另一番说不出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