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车窗外的高楼大厦纷纷亮起了灯光。现在是除夕夜,两个好不容易买到票的可怜孩子——就是我和邱阔辰,正坐在火车上往家赶。
“你看那些乘客都把手机横过来了,春晚已经开始了吗?” 我问。
“确实是……但是我们没流量看!” 邱阔辰苦着脸答道。
“而且要看就应该看B站的拜年祭……为了拜年祭,流量是可以花的。” 我真的打开了B站,准备看拜年祭了。但是就在我按下播放键的那一刻,有人给我打了电话,是昨天已经回到老家到姐姐打来的,她是地铁站的工作人员。
“喂?你们上火车了吗?”
“上了。”
“春晚看了吗?”
“看了。”
“蔡徐坤很帅是吧。”
“嗯,很帅。”
“哈哈哈哈你骗我!今年的春晚没有蔡徐坤,你根本没看!”
“不,我看的是B站的春晚!”
“嗯,是啊。”
总感觉这样聊下去很奇怪,于是我转移了话题。
“听说你的车票是改签了的。”
“是啊……本来打算那天下班了就走的,结果跟同事聊天,聊过头了,聊完才发现赶不上车了。”
“噢,好惨。”
“话说啊,我觉得我们聊的那件事,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啥事?”
姐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调开了口。
“有一个女孩子,看起来十二三岁,背着书包,经常穿着初中校服,放了寒假之后除了星期一每天中午大概十二点半都来坐地铁。从上上个星期二开始,她不光是坐地铁了,每次来都会到客服中心换零钱。”
“换零钱不是很正常吗?”
“我觉得她那样应该不算换零钱。因为刚开始她每次来,都会拿出五个一毛钱硬币,然后说: ‘请帮我换成一个五毛钱硬币。’ ”
“自动售票机难道不收五毛钱吗?”
“她没买票,她换了五毛钱就塞口袋了。然后她拿出了一张‘深圳通’,刷卡过去了。”
“啊?”
“这不是很奇怪吗?你有深圳通为什么还要换钱?
“然后到了晚上七点钟,她又从地铁上下来了。这次她又拿出了五个一毛钱硬币,说:‘请帮我换成一个五毛钱硬币。’换完她就走了。
“这样的行为一直持续到了星期四,你可以算算她拿出了多少个一毛钱硬币——三十个!星期五的时候,她又来了。这次她拿出的是四个五毛钱的硬币,然后说:‘请帮我换成两个一块钱硬币。’同样的,她晚上七点又来了一次。
“这样到了上周的星期四,她拿出了的变成了五个一元硬币,并要求换成五元钞票。星期六上午是十个一元硬币换一张十元钞票,晚上也坐了地铁,但没来换钱。星期天来了地铁站,也没有换钱。今天呢,还在第一岗位奋斗的同事告诉我,她和另外一个女孩还有貌似是她们爸妈的人提着行李箱来了,大概是回老家了。”
“哦。”
“阔辰跟你在一起吧,你可以把这事儿告诉他。哎,晚饭吃了吗?”
“吃了。”
“吃了什么?”
“泡面、可乐。”
“就这点呀,回头我让妈妈给你煮点宵夜吃。哎呀,蔡明的小品来啦,我先挂了,拜拜。”
我看着“通话结束”的提示愣了愣神——我可是你亲弟弟,还不如蔡明的小品?回过神来一看,邱阔辰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
“你姐打来的?”
“嗯。”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于是我便将换钱的事跟他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听完之后,邱阔辰稍稍思考了片刻,问道:
“你姐是哪个站的工作人员?”
“翻身站的。”
“翻身站呀……你觉得她会坐到哪里去?”
“我哪知道。”
“既然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那么她的父母应该不会允许她一个人去太远或者太偏的地方,最多也就两站路吧。我觉得比较可能的是宝华、宝安中心和灵芝。”
“啊……也是哦。宝华那里有图书馆,宝安中心有壹方城、吉之岛、万佳和一堆万恶的补习班,灵芝有海雅和书城什么的。她每天十二点半过去,七点才回来,逛商场不可能逛这么久,况且还是自己一个人。剩下的就是图书馆、书城和补习班了。”
“中学生的作业是很多的,书城虽然有位子写作业,但是很少,走了一个人马上就会有另一个人来占座。而且如果从中午开始一直在书城看书看到晚上,说不定会被说浪费时间,还不如多写点作业。”
“那么就是补习班了……但我不觉得有家长会让孩子连上六小时补习班。”
“会有。但是上补习班要换钱吗?家长会给学费的。”
“也不可能是上完补习班去吃饭,因为可以微信付款。”
正说到这里,姐姐突然给我发了条微信。
“哦,关于那个女孩子的事儿漏了一条,她还带着一代的小天才电话手表。”
我和邱阔辰面面相觑,哪有上了中学还在用小天才的?
“我记得一代的小天才只能打电话、设闹钟、收短信、计步数……”邱阔辰一本正经地说,“也就是说她根本就不能微信支付。”
“不过吃饭的话……应该也会给零花钱。”
“那还是不用换钱啊。图书馆呢?”
“图书馆有很多座位,十二点半的时候会有人去吃饭,到时候一定有位子空出来,就可以在那里写作业了。”
“但还是没有换钱的理由。”
“……”
我们俩都陷入了沉思。突然,我想到了一点。
“那个女孩总共换到了五十三块钱。”
邱阔辰看了我一眼,原本黯淡下去的眼神突然又亮了起来,他一拍我的肩膀,说:
“对呀,她总共换到了二十多块钱!”
“什么鬼,明明是五十三!”
“换过的难道不能再换?”
“……”
“首先,她用三十个一毛钱硬币换了三天,每天两次,每次五毛,加起来六个五毛,就是三块钱。然后呢,她用五天的时间,每天换两次,每次换两块钱,总共换到二十块钱,也就是说,她用了四十个五毛硬币。接着,她又用两天换到了两张五元钞票,我先假设那是用换来的二十个硬币中的十个换到的。这样,最后十块钱钞票就是用剩下的十个硬币换到的。不管她是怎么换的,我认为应该都有二十多块钱。”
“也是啊。她那四十个五毛硬币和三十个一毛硬币是存钱罐里的吧。”
“或许是做家务赚的。”
“但是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换钱呢?”
“想买爸妈不给买的东西吧。”
“欸?”
“她每天一个人出去这么久,不正是好时机吗?就算小天才有定位,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何曜晨,你觉得她会买什么?”
“她是从上上个星期二开始的,然后上周六晚上就没来了。说明她上周六的白天买到了想要的东西。换了这么久的钱,说明她是‘蓄谋已久’,而不是临时起意。十二三岁的孩子不太可能买超过五十块钱的东西……除了漫展的福袋。她要的东西大概在三十块钱上下吧,而且是可以永久保存的,应该不是吃的。”
“我认为她应该去了图书馆,”邱阔辰接道,“她之所以每周一都不去坐地铁,是因为图书馆周一闭馆。再加上之前的推测,我认为这是成立的。宝华站和宝安中心站仅隔一站路,宝安中心的壹方城有个书店,她可能是在图书馆看到了一本好看的书,决定去书店买。”
“但是那本书绝对不是历史科普书、国际大奖小说或者名著,”我继续道,“因为如果是这些书,直接跟爸妈说就行。所以应该是漫画之类的。”
“漫画一本就十几块钱啊。不如说是这个。”说着,邱阔辰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迷宫馆事件》,定价二十九块钱。”
“推理小说?”
“反正我觉得这个也有可能。”
就在这时,火车到站了。有两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女孩上了车,坐在了我们的后面。不一会儿,我听到后面传来了小小的惊叹声。
“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个?《藏海花》欸!”
“前天买的。嘘,小声点,别被我爸妈听见了。你知道我到地铁站换了多少次的钱吗?五毛五毛地换,换得特别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