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清工作队进驻学校后，人们的思想就开始紧绷起来了，尤其是学校的领导。总是担心卷入“四清四不清的问题”。

      开始时，四清工作队的态度还是温和的，他们知道学校刚刚创办，清不出太大的问题。况且校长和工作队长私底下关系也不错。于是他们准备搞个总结大会就鸣金收兵了。

      这时候的校园里风只是轻轻地吹，阳光透过云隙懒洋洋的洒在小牛的身上。小牛长大了，终于要离开母爱独立生活了。同学们还能照常的起床后将饭盒送到食堂放入蒸灶里蒸。照常的上早操、上课、劳动和晚自习。偶尔也有的几片落叶在风中凌乱，一切显得那么平静，平静得让人窒息。即在此时，傍晚的西北角，天空出现了异常的晚霞，根据老农们以往的经验，一场超强的台风即将到来了。

      果然，大约是在六月的某一天，一觉醒来，天上的云急速的翻卷着，落叶不时的打在教室的窗户上，发出了啪啪啪的声音。风在呼呼的叫着。风向也在不断的改变。时而西南时而西北风。原先的“清人者”变成了“被清者”。“山雨欲来风满楼”。

      闷热的校园里有人贴出了第一张大字报，坊间传来了“走资派还在走”的不好消息。赶走“黑线”，“打倒走资派”的口号响彻云霄。

    做为红卫兵小将的我们，兴奋的喊起了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破四旧，立四新；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口号。走出校门，走向大街。将老师和校长们剃了个“阴阳头”，戴着高帽游大街。甚至有人将抗战时期的《大刀歌》改了歌词“大刀，向着走资派的头上砍去”。

      瞬间，学校呈显出无政府状态。随着运动的深入，菜园子开始长草了，稻田开始荒芜了，猪呀牛呀！不知哪里去了？可怜的小牛后来都不见了。

      运动之初，最积极的要数我们的班长了，在他的带领下，学校成立了“红卫兵”总部，为了表忠心，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洪卫兵”。当然那年头改名的不只是班长一个人。很多人都改了。

      班长姓洪，是个外来的小姓。他的原名叫做“洪先富”，是他爷爷在他对岁时给他起的，意思是告诉他洪家的先前曾经的辉煌。同时也告诉他“为人处事，中庸就好”。但是他爸认为他儿子的名字应该叫“洪国庆”才对。因为他出生那天适逢国庆节，当然他爸也只能心里默默地想。传统的做法是孙名还得由爷爷来起。直到W G过后他的爷爷走后他才悄悄的把名字改成了“洪国庆”，还了他爸的心愿。

      班长一生是幸运的。先是得益于他爷爷的败落，改变了他的出身。后是得益于他的父亲是地方上的小吏。扶他上战马，又送他一程。所以他一路走来总是顺风顺水的。逢水架桥、逢山开路。

      班长他爷爷名叫洪宽，曾是一名富二代。继承了他曾爷爷洪广留下的一大笔财富。一度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生活。后来因投资失败和烂赌等诸多因素，解放前夕他家实际已经家道中落了，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他爷爷卖掉了祖田，当掉了祖业，渐渐的由富人变成了穷人。所以土改那年他家的成份被划为贫农。班长也得予在人前自称是根正苗红的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后来，凡认识他爷爷的人都说他爷爷是个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而我爷爷却说：这不叫聪明，叫运气好。

      我爷爷与他爷爷是同时代的人。曾经同饮一江心，同吃一锅饭。但是人同命不同，我爷爷的后半坐就不那么幸运了。

      我爷爷出生于十九世纪未期。曾祖父洪熙公穷得叮当响。家里既无田产也无房产，经常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逢年过节我爷爷和他的弟妹们总是望肉兴叹。更别说吃文昌鸡了。地瓜和咸菜是他们的主粮。他们住的那间七架椽的瓦房，常常为秋风所破歌。没有办法我爷爷只读了小学三年级便辍学打工了。

      他的第一次打工生涯就是到洪家曾祖父的布铺里当学徒，在那里他学会了算帐。他的算盘打得不错，溜溜的又快又准，得到了老板的信任，并真传他做生意。

      直到十六岁那年我爷爷才为了谋求更大的发展空间，跟着村里的叔叔们到南洋去打工，先是在胡椒园帮人管胡椒，后又在深山老林里养猴子制作𤠣胶拿到金边去卖钱。在那里他吃了不少苦，也攒了一些小钱，尔后就回到了文教墟上与朋友合伙开了一间布铺。从此咸鱼翻身成了方圆十里的小康者。

      实现了财务自由的爷爷先是在村里买了两快宅基地，盖起了两间大房子，改善了一家人的居住条件。生活盈余时又置了一些田亩。有了田亩就有了余粮。也就有了生活的保证。子女们也有了人前的尊严。这也是造成我爸一生不沾阳春水的原因。也因此，土改时我爷爷成了富农。我家成了中农。真是应了那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哲理了。这也算是“风水轮流转”吧？所以我奶奶常说“贫无三代富无二”。贫无三代是不是事实我不知道，富不二却有很多的例子。有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是却忘记了沙漠里死去的骆驼还不如驴。关于“风水轮流转”还有一种科学的讲法是“均值回归”。是大自然的法则。

      小时候听我爷爷说，班长他曾祖父洪广是个大好人。洪广是班长曾祖的名字。他的发迹也有点传奇色彩。因为家穷，没钱上学，九岁的他就帮人家放牛了。“对牛弹琴”和“叫牛唱歌”是他的拿手好戏。小时候他也玩我们的游戏。钓鱼捉鸟的事他们老一辈也都干过。

      关于他曾祖的发迹史，市井上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他曾祖父十六岁那年随长辈下南洋谋生，在吉隆坡帮福建老板看场子，被老板的千金看上了，后娶为妻。便继承了一笔遗产而富了起来。富有后的他回到了家乡第二次创业。并在文城镇建起了一条商业街。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后来又在朝庭里捐了一个七品官。随后生意越做越大。

      另一种讲法是说：他放牛时捡到了一坛光银，凭着那坛光银起家，到西霞那边倒买倒卖赚到了更多的钱。然后回到文城镇建起了一条商业街。

      不管他是怎么发的家，发家后他不忘故乡情，做了一些舖路建校的好事。却是一个事实。所以我爷爷说洪广是个大好人。

      不幸的是他出生于乱世。有钱后被“山猫”盯上了。最后却惨死于“山猫”之手。也有人说他是因为党争而被害的。所以有人调侃说洪广公是发于“横财”而死于“官材”（他捐过官）。他曾祖父死后，财富落到了他爷爷的手上。爷爷从小就养尊处优，双手不沾阳春水。好吃懒做是出了名的，他曾祖常常骂他是败家崽，所以就坐吃山空了。果不其然，不到二十年的功夫就把家败光了。这事我前面已经交待了。

      班长的另一位贵人就是他爸了，没有他爸就没有他后来的当班长，当革委会主任，推荐上大学、搞房地产赚大钱、出国享受好山好水的大好前程了。欲知他爸是如何助他一臂之力以及班长在文革中的表现的，且听我慢慢道来。（待续）

                      摆渡人

              2025. 元月9日于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