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背着手朝前走,点点头,忽然停步,“对了,你呀多得往宁儿那丫头那边去。咱这辈子女人多的都数不清,可留宿只在你祖母那,明白啥意思不?”
多往赵宁儿那边去,自然是让外人看明白,在朱允熥心中,谁重要。
这个道理,朱允熥自然晓得。
——皇太孙自然是知道皇爷爷的心思,而且与皇爷爷想法不谋而合。
宫是一座城,城里的人,最善于揣摩人心。
朝堂是江湖,不经意间的细细微风,就能吹皱一池春水。
——皇家无小事。
雪停之后,风愈发冷。
吹在脸上,好似刀子一样刮着,让人刺痛的痛。
阳光从天空洒落,让地面上那些冻实的积雪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看一眼,就好像被刀子刺进了眼睛里,那种痛楚直达大脑深处。
于是,无论敌我,所有人都把铁盔压得很低,眼睛眯成了一道缝隙,用以观察对方。
兀良哈的骑兵,又要即将展开攻击。他们散乱的在地平线上出现,为了节省马力。他们没有策马,而是在白纛(dao)苏勒德的指引下,牵着马缓缓前进。
草原胡人的骑兵队形向来如此,看似散乱其实是由无数个小团队组成。面对敌人,他们可以娴熟的穿插分割,侧击包围。再加上他们强悍的单兵作战能力,野战鲜有对手。
地平线上那些散乱的黑影,如蚂蚁一样密密麻麻,人和战马的脚步,让山丘上挂着银装,在冬日沉睡的树木,颤抖起来。银装,瑟瑟而下,宛若倾倒的银河。
自唐末天下崩乱,汉家衰败以来。北方胡人在南下中原之时,无数次用这样的阵型和打法,让中原王朝之军凌乱溃败,不敢与之一战。
但可惜的是,现在的胡人,遇到的是大明的燕王,朱棣。
——今日的朱棣与昨日不可同日而语。皇太孙的一纸诏书,四面八方力量汇聚在他麾下。尽管内部有矛盾,哪怕是你死我活,但关键时候的一致对外,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所以,大明巅峰必成。
可以远眺敌人的高地上,朱棣没有戴铁盔,而是压低了头上的皮毛帽子,眯着眼睛,脸上带着几分不屑,“鞑子就会这招儿,别的花活一点不会!”
大将张玉在边上笑道,“千岁,鞑子要是会花活,就不是鞑子了!”
“啧!”朱棣想想,“也对,就他们那些榆木脑袋。嗨,都他娘的跟棒槌似的!”
话音落下,周围响起大笑之声。
朱棣虽然语气调侃,但眼神和表情却格外郑重。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却要重视敌人。
他眯着眼睛,竭力的朝前望去,忽然脸上的神色更加郑重几分。
胡人散乱的骑兵线之后,一杆巨高的黑纛缓缓移动,那面战旗之下的胡人勇士,和兀良哈的人有着明显的不同,他们身上都穿着明显有别于中原风格,带着浓厚异域风情的铁甲。
“鞑靼人?”
张玉也看到了,惊呼一声,“遭娘瘟的,下雪这两天,鞑子的后续兵马追上来了?”
朱能神色严肃,“千岁,我估摸着,狗日的鞑子是要出全力了,要趁着咱们的援军没到,一口气吃掉咱们这四万多人!”
朱棣抬头,闭着眼,感受阳光落在脸上的温度,一抹笑容绽放。
“吃掉我?曹,老子是孙悟空,绞了他的五脏六腑!”说着,朱棣低头,看着众人,“老朱说的没错,鞑子是要一口气吃掉咱们。因为不吃掉咱们,他们就过不去。”
“他们越过黄榆沟长城,想的就是快速奔袭的战术。”朱棣继续说道,“可现在,他们失去了这个快字,只能拿出浑身的力气撕咬咱们!”
“但,我,朱棣。”
“你们,这些狗日的。”
“身后的,大明!”
“都他娘的不是羊羔子!”朱棣眼神如刀,大声喝道,“咱们,不是他们鞑子养的羊羔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他们是狼,咱们是虎,一虎抵十狼!你们是老虎,老子是虎王!”
——历史上的朱棣是老虎,在此塑造的朱棣当然也不会是羔羊,他说他是虎王,不夸张,是自信,是强者的那份桀骜不驯,这才是符合历史的朱棣。
话音没落下,众将的脸上满是嗜血的桀骜之气。
朱棣大手一挥,“准备,曹他娘的,该咋打咋打,鞑子以为骑兵多就为所欲为了?哼,他们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话音落下,麾下朱能和张玉分开两头,策马狂奔,口中高喊,“燕王千岁令,死战!”
这支军队,之所以百战百胜,是因为他们即便明知会死,即便知道战争惨烈到难以想象。但是他们,也不会退却。
胡人是草原上的野狼,四处游荡。
而中原的战士,则是有着古老传承的敖犬。默默的,甚至有些木讷的,一辈子都在用生命,守护家乡。
咚咚咚!战鼓轰鸣,震撼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