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苏沫带着缨绯和阿英继续北上。穆戈尔自那一次离开刘府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苏沫猜不出其中的深意,只好决定单独和阿英启程。
幸而,这一趟吉安之行,让鲲沙帮成为她最坚强的后盾。邱胜海暗中名人一路沿途暗中保护苏沫。与此同时,林淄的高大昌也对这个小夫人心生佩服,也悄悄吩咐了一支步兵跟随其后。一时间,两股势力将看似身单力薄的苏沫保护得格外周全。因此,北上之行倒也不再有任何岔子。
吉安向北是颍河县。颍河是明江的主干支流之一。也是这次涝灾发生较为严重的地区。颍河县的百姓大多时疫已经发展到身浮红肿这个地步。甚至更有甚者,已经病入五脏。
为了防止严重的病人将病情扩散,县府特意清空了一座寺庙将这些重病的人聚集在这里。
在苏沫到颍河县之前,高大昌已经以林淄县府的名义向颍河县的县府送来官书。将苏沫在林淄救治时疫的事情交代一番,并恳请颍河县府县官李义勇从旁协助。
与此同时,鲲沙帮第一时间将朱梓庸囤积的药材分成几批分散给了包括吉安在内几个急需治疗时疫的县府。很快,颍河县疫症较轻的百姓获得了及时的救治。
如今,唯有寺庙中的病人尚未能得到妥善救治。
苏沫站在寺庙门口,怔怔地看着。这里再没有缭绕的香火和悠长的鸣钟,没有清心的佛经和虔诚的参拜。
虽然隔着厚重的寺门,但她完全能想象里面的一派凄惨景象。
她上前迈了一步。李义勇立刻上前阻拦:“夫人——我知道,您菩萨心肠体恤百姓。可是,这里都是将死的人——我们将他们聚集在这里也是为了保护更多的百姓安慰。”
“我明白李大人的用意——可是——”苏沫咬住嘴唇,睫毛微微一震,泪水顺势而下,“我昨日一个人悄悄从看过里面——这里面,还有年轻的母亲蜡黄着脸,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奶他。我看到了——那孩子其实早已面色乌紫——没了气息——可是——我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就这样等死。”
苏沫说着又迈出一步,缨绯却死死拦住她的身子:“夫人——你要救百姓没错——可是这一次,咱们已经没有办法了——您不能不把自己的性命不当做性命啊。”
“缨绯——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王爷派到这里来探视灾民吗?”她的睫毛轻如蝶翼,微微震动,“曾经,我生活过南周最富贵的地方——后来,我嫁入西南最荣华的地方——可是,这两处无论是哪里,都没有将我的性命当做一回事。可是这些日子不同——我就是染病而死,也有人记得我——也有人会为我哭——”她轻轻拉起缨绯的手,“我知道——我这个决定很自私——可是如果我就这样看着他们死去——我会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那个自私残忍的地方——”苏沫眉眼弯弯,眼神仿佛飘向飘渺无际的远方。瞬时,她唇边泛起一抹柔静甜美的笑意,“我记得曾经有一个人跟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人的性命——无分贵贱。现在——虽然他舍弃了我——可是,我一生都忘记不了他的这句话。”
“夫人——”阿英紧随了几步,低低叹息,“可是,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的本事,没有把握救治并入五脏的人——更何况,我所配置的药汤,只能让我们防治接触病气不重的病人。若进去——我不保证夫人一定不会感染上病。”
苏沫淡定的笑容好似深秋的芙蓉,馨香鲜艳——只是,往后是否会凋此红芳年,却无人可知。
然此刻,她心中毫无畏惧:“若没有染病的风险——他们只怕早治好了。”她淡淡,“你只需守在外面,帮我试救治的药,我一个人进去——然后再将里面的病症写在纸条上传出来。你若有什么救治的办法,也一样传递进来。我们里应外合,说不定可以有办法。”
她这句玩味之语,却让阿英和缨绯听得揪心。阿英摇头:“夫人——阿英说过,要保夫人周全,就断断不会让你独身进去——既然夫人心意已决——阿英愿相随。”
“阿英——可是——”
“夫人无所顾忌——阿英更无所顾忌——活在这世上,也是要被人厌弃这丑陋的容貌。不如和夫人行此生最后的善事——恐怕还会有后世百姓美化我阿英。”
“……”苏沫紧紧握着她的手。
“夫人——阿英——既然你们进去,我也要进去——”缨绯也急急地将手搭在她们交叠的手背上。
“你——”
“奴婢阻止不了夫人——夫人也不能阻止奴婢行善啊。”缨绯一脸倔强。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此刻眼神却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坚定与成熟。
李义勇等男子在旁看了,一时心感惭愧,竟不能言语。
“好——既如此——李大人——你们在外面随时供应我们所需——可好?”苏沫问。
“是——”李义勇抱拳,将身子直角作揖,“微臣遵命。”
“吱嘎——”
推开寺门——里面果然是一股子恶臭味扑面而来。寺门外原守着重兵防止里面的人夺门而出。但让苏沫诧异的是,他们有些意外地看着三个进来的弱女子。但惊愕的目光顺势平静。苏沫直觉明白,这平静的眼神背后其实是一种绝望。
她开口道:“各位颍河的乡亲们。我是苏沫——安西王爷的侧夫人——今日,我带着我的女医阿英和侍婢缨绯进来,就是为了给大家治病的——我的女医阿英懂得如何治疗时疫——所以大家请放心——不要害怕——我们一定会治好你们。”
“夫人——”一位面色浮肿的老者,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你既是健康之身——还是早日出去吧——你跟外面的李大人说——我们这些将死的人不会作乱——有人告诉我们过了——这病治不好,也不该祸害别人。”
“是——”庙里还能动弹的人纷纷站起来迎合,“我们不会因为心里不平祸害同胞——夫人,你出去吧。”
苏沫和阿英她们万万没有想到,这里的百姓竟然有如此理智的思维。她不懂,这些话到底是谁开导他们的。但她还是说:“各位——我不会骗你们——这病还有的治——只要请各位乡亲们相信我,让我们试一试就好。”
“夫人——你的女医不过是一介百姓——”那老者淡淡,“我们这里,有一位病得最重的人,他就躺在最里面——他曾经就是医治我们的神医——他曾经可是宫里的御医。但现在,就连他也治不好——已经病倒了。你们又何必拖累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