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盛夏，少年猝不及防的闯入。

我在想，下次亲你，不要再被叶子挡住了。”

他的亲吻有月桂花的清香，丝丝沁进心里。

自那一刻，我便知道，他是我的命中注定，也是我的终点。

小初

橘千夏被乡间小村的花粉迷了眼时，刚好是日头正盛的两点整。很不合时宜地，手机闹铃不知道主人的暑假已经开始，依旧在上课时间，卖命地响了起来。

千夏有些尴尬，因为看到不远处，从庭院的花丛中坐起，似乎是被吵醒了的少年。叶片抖动的亮灿灿灼人光斑里，那身月白色和服式样极其简单，沾了草根和花瓣。少年有略带疲倦的漂亮的脸，站起来看向她。

嗯，好像一株法冬青，又温润又安静，虽然穿着很随意，但容貌实在英俊到可以用精致来描述。在阳光里眨一下眼睛，睫毛就掉落下来一点金光。

橘千夏盯着少年，在心里反复揣摩这些形容。

那个，真抱歉……”她皱起眉头不好意思地咧咧嘴。忽然警觉的念头闪过，这院子不是一直都只有奶奶一个人居住么？于是戒备地上前挪了一步：“你是哪家的少爷，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年浅浅牵了下嘴角，朝她走来，衣袖蹭起一片花草香。

千夏依然警惕地盯着他。

走到差不多两米的地方停住了，笑容有点憔悴：“我借住在这的，叫做桐岛四季。”这声音很轻，像生了病，如果不是走到了离千夏这么近的地方，恐怕会听不清。“总听橘奶奶提起的小孙女，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他礼貌地打量着千夏，女孩为自己方才的唐突窘迫地红了脸：“啊是客人？初次见面，我是橘千夏。”心里嘀咕，奶奶确实曾在信中提过，有个陪她一起整理院子的人，竟然是这么好看的男孩子，怎么早不介绍给自己呢。

刺眼的光圈落满大地，闲散的云照出花的影子。不同植物的枝叶碰到一起是会发出不同声响的，这在拥堵的城市里根本发现不了。

这时后面传来汽车引擎声和长辈们的交谈。爸爸的大嗓门连屋子的墙都隔不住，冲到庭院里来。

桐岛四季若有所思地望向那边：“橘奶奶的葬礼，前天已经举行了吧。”

唉？我家昨天才接到电话。”千夏吃了一惊，难以置信。

我通知了当家的大伯，请他转告所有亲戚。不过葬礼那天，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来。”

千夏看到四季的眼睛里漫起伤感，像清晨蒙在花瓣上的水雾。

她忽然明白过来。

长辈们突然改变了冷漠的态度，是从发现奶奶的遗嘱开始的。

计划

接到乡下大伯的报丧电话，爸爸把正在煮饭的妈妈从厨房叫出来商量。然后，刚刚考完最后一科回到家的千夏，被告知今年的暑假要在奶奶家过。

至少也要等分完遗产，房子过户了才万无一失。”妈妈一副志在必得的严肃神情，“遗嘱里写得很清楚，房子院子都留给千夏。”

爸爸忧心忡忡地点头：“但你知道大哥他不会放弃的，没准已经开始计划了。”

等一等啊！”千夏好不容易终于插进嘴去，焦急地问父母，“奶奶到底怎么了？”

车子行驶在神户乡间的小路上，树影飞速掠过千夏的脸。她手肘撑着车窗发呆，回想奶奶的样子。

只有新年时才会见到的老人，而且他们不是每次新年都会回老家，大概两三年一次的样子吧。所以千夏对奶奶的印象并不是特别深刻。奶奶总是坐在屋前的摇椅上，笑眯眯地看着千夏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有一次千夏摔了跟头，膝盖磕出血，奶奶颤巍巍跑下来，千夏抬起头冲她咧嘴：“奶奶，你的院子太秃了，如果长满花草的话，就算摔倒也不会痛啦。”

第二天千夏去村里买了一包月桂花种，干劲十足地在院子里开工了。回城的半年后，她收到奶奶寄来的照片，跟一簇簇花枝的合影，笑得无比开心。“我每天照顾它们，觉得生活充实了很多呢。”奶奶这样写道。

于是千夏便时常寄去各种花种，蔷薇，铃兰，木槿，瞿麦，雪割草，香桃木……她在信里写：“奶奶也要像这花一样健康哦。”

但是当她可以亲眼去看一看，那些花如今怎么样繁盛锦簇了，竟然会是这种状况之下。

那栋奶奶生前最喜欢坐在摇椅上晒太阳的房子，坐落在小山丘上，被一圈又一圈美丽灿烂的花朵包围着。庭院里的草木，与整座小山丘的草木连成一片，在连绵不断的风中，草尖一浪又一浪孤独地流动。

奶奶她真的，很努力啊。

总推说忙的父母终于肯来看奶奶，却只不过是为了这座房产而已，生怕晚一步就会被其他亲戚联合起来否定遗嘱。急匆匆的，外人看起来好像真的很舍不得奶奶，很伤心一样。

千夏充满不快地低下头，又翻出手机，几天前收到的惠子的短信：“虚伪的家伙，大家真是看错你了！”仿佛惠子那因为嫌恶而纠结起来的神情就在跟前。

她将午休叫醒的闹铃关掉，使劲揉眼睛，被花粉迷眼的感觉讨厌死了。

冷静

后半夜开始下雨。

千夏将窗户拉开了一条缝，雨水挤进来打湿了窗台和她的脸。然后望见东边墙下的月桂花丛中，有个模糊的人影弯着腰，给花丛罩上塑料布。

她一个骨碌跳下床，披上雨衣，顺手抓了把伞跑了出去。

伞罩在桐岛四季的头上时，他微微讶异地回过头来，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

小姐。”

在这即将演变为暴风雨的夜晚，水幕里清晰地传过来四季的冷静声线，千夏一时忘了要说“干嘛淋着呀”，换成了无比俗套的“啊……叫我千夏就好啦”。

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偶像电视剧才有的那种独自站在大雨里，浑身散发午夜王子气质的男生。

每次下雨你都这么干么？”千夏望过去，只有月桂罩了布。她记得月桂是自己最早送给奶奶的花种，也算是这庭院的元老了。

四季边带她往回廊里走，边说：“如果它被雨打坏了，我也会感冒的。所以还是多照顾它一下吧。”

有些奇怪的逻辑让千夏疑惑了一下，路过的房间里传出爸爸打呼的震天声响。她皱皱眉，加快脚步，走到尽头的屋檐下面坐下。

为了替贪财的父母留一点面子，千夏撒谎说，自己刚做了近视手术，父母陪她住了几天院，才没收到要奔丧的消息。

所幸四季没有在这个悲伤的话题上继续执着，而是回应说，他也是来这养病的。

千夏心想，怪不得他一副虚弱的样子。是什么病呢。

四季指着村外的方向：“你来的时候，看到那边有条河吧？”

嗯，旁边什么时候建的化工厂，我都不知道。”

两年前吧。污水流过的土地，连蒲草都不长了。”

真的啊？”千夏轻轻惊呼了一下。

小心不要喝那河里的水哦。”

就这样很融洽而自然地，两个人聊了起来。在清亮氤氲的雨水里，四季的脸看起来也格外得线条温柔。

他站立在梁柱边：“你在学校开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