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人们往往会被它大片大片的白所吸引,“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迷人的精致,我是在扬州看过的,的确,那种雪白雪白的美,已经无法用极致的语言来形容了,那不能叫做迷人,更应该叫做“陶醉”,雪越下越大,越发想让你急切的和雪,和大地融为一体。
或许是人们看到的冬天,大多数是美的那一面吧,当我看到雪,感受到寒冷的那一刻,首先是瑟瑟发抖,一阵哆嗦,大概是因为往昔对冬天有了太多的恐惧,或是因为这恐惧给心里造成了无数令人恐慌的阴影罢。数九寒冬,当别人还在穿单鞋单裤的时候,我早就过上了老年人一般的生活,生怕哪一天不小心,再把脚或者腿冻着,毕竟那种滋味不好受,直至今日,那种熬人的痛仿佛感染到了心头,一到这个季节便会心里发怵。
那天一遭接到母亲的电话,说起鞋子的事来,我说是刚买了一双过冬的,等天气冷的时候穿,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惊恐,母亲的嗓门似乎更大了些,让我提前穿上,叮嘱着我别冻了脚。
小时候最喜欢穿的就去千层底,这千层底也是母亲一针一线做好的。已入秋,母亲便忙活起来,要赶在天变冷前把棉鞋做好,因为冬会来得猛烈,那种寒更是让人刻骨铭心。
那一年我还没有上学,大概是五岁,兄长也才是上了初中,在村子里上学,一到三九四九的天,每当到了晚上就,我们家里边热闹了起来,可这热闹,在现在看来,更像是一种对生活的讽刺和嘲笑。
母亲自己做得棉鞋那是绝无仅有的,但毕竟限于物资匮乏,棉鞋也仅仅是比平日里穿得千层底布鞋厚了一些而已,可对于深冬的我们而言,是深知那种难以忍耐的煎熬的。风只会找着母亲的针线缝钻进鞋子里面,时间一久,脚后跟就出现了皲裂,且是越来越严重,直到走路也成了问题之时,才怯弱地走到父亲面前,脱下鞋子,咬着牙一身不吭地给父亲看看,脚上那裂开的一道道口子。
父亲向来很少说话,看着我们兄弟俩“面目全非”的脚后跟,那一道道口子,仿佛就是父亲那结满老茧的手一样。父亲从来都不会在我们面前展示这岁月给他留下的烙印,只是他并不知道我曾在半夜里模糊地看到发黄的灯下,他用棉线一针一针地缝着自己手上的裂,是不是哆嗦一下,然后再专心地缝起来,直到把那一道道口子缝好。
大概,我和哥哥向他展示我们脚上的皲裂,也让他给我们缝的时候,他是诧异着的眼神,和惊恐的表情。谁知那时,父亲竟然用他那粗壮,几乎“打满补丁”的手,轻轻抚摸着我们兄弟俩颤抖的脚,那种炽热,瞬时间传遍全身,想是很久没有体会过父亲的抚摸了,亦或是父亲那充满温热的手,我也很久没有主动去握过的缘故。
那时家里很穷,父亲轻轻把我们俩的脚放下后,转身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了一条棒棒油。常听父亲说这种棒棒油对治皲裂有很好的帮助,也曾听母亲讲过家里也是有的,只是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和母亲用过。
父亲吩咐我俩忍着疼给受伤开裂的脚洗了汤水澡,父亲说先要软化受伤的皮肤,接着就让母亲找了两个小的塑料袋,再点了煤油灯放在了炕上,我们俩什么也不用做,痴痴地端详着父亲的一举一动,就像是两个小学徒一般,在偷偷学艺。
15度亮的灯下,此时父亲投在墙上的身影竟是那么的壮实高大,他时不时看看我们,只是笑笑,也不说什么话。父亲把棒棒油在火上烤了一下,然后扣了一块均匀地涂抹在我们俩的脚上。他那粗壮的手,此时竟是如此的细致,一丝不苟,平时那个独具威严的父亲,仿佛就像那煤油灯燃尽的细烟一样散了,我竟难以相信这就是我的父亲啊。大概是他在摸油的时候,不小心按疼了我,我禁不住“嘶~”了一下,父亲温柔地说:“疼吧?忍一忍就好了。”
油在短短的时间内均匀地涂抹好了,父亲接着把我俩的脚抬起来靠近了煤油灯,不远不近地烘烤着,那时的我并不能理解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当我的脚靠近灯火的时候,顿时感觉到灯火的温度,顺着棒棒油侵入体内,脚也不疼了。等着脚上的油全部沁润了裂口,再渗入体内后,父亲又用塑料袋把脚裹了起来,告诉我们过两天就好了,当然,果不其然。
多年过去了,父亲的脸上也添了太多岁月的痕迹,而我对冬日的恐惧,仿佛还心有余悸,只是打那次以后,脚再也没有开裂,父亲于我而言,更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