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领证之前,你会偷偷给另一半做个基因检测项目吗?
题记:
2003年结婚领证之前,新人们需要做婚检。结果由于婚检项目与收费透明度的问题,让许多人不理解。还有人戏谑:我早已里里外外从头到脚检查了(暗指婚前同居)。后来在这一婚检要求从强制变成了自愿。基因科技时代,其实为了下一代着想,或者为了相伴到老,结婚领证之前,也许你也考虑是否在一个婚检,而且加上更多的基因检测项目。
知道了你的姓名,再加上网上公开可查的上百万家谱记录,一个好奇心强又足智多谋的人就可能彻底查清你,甚至比你自己都更清楚,这人也许是想雇你,也许是想跟你约会,也许是想跟你结婚。[19]要是你恰巧就是那个好奇心强又足智多谋的人,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轻易获取某人的基因信息,那你会走多远呢?我要问的是:你愿意偷窥某人的基因组吗?
我正要招手打车,手机振动起来,通知我来了封新电邮。发信人是我的朋友大卫,是位年轻专业人士,最近刚刚订婚。未婚妻丽莎是位时装摄影师,也住在纽约市。他们正式订婚之前几个礼拜我才有幸碰见她,在纽约SOHO区一家画廊为她举办的首次摄影个人展上。
大卫那晚发电邮来,问我有没有空聊天,因为他有几个关于基因测试的问题想问问我。这个领域进展神速,我的亲朋好友时常会就此类问题征询我的建议。大卫曾经提过,他期望着一旦跟丽莎结婚就马上要孩子,我猜他想要抓住机会多做几项产前基因测试。可以用这些“基因谱”来查看你和恋人在数百种基因里有没有携带基因突变。这种测试能给一对夫妇提供一幀基因快照,看看两人的基因能不能相容。我们全都带有一些隐性的基因突变。单独存在时大多数突变基本无妨,但是,万一你和恋人携带了同种突变基因,就会导致潜在的繁育基因灾难。更多夫妇是在开始备孕之前就筛查数以百计的基因。而且测试简单易行:只需要对着小药瓶吐口唾沫,投进邮筒,然后等结果就是了。
不过,考虑到我们大多数人事实上跟恋人不会携带同一位置上的基因突变,这种基因不相容通常可以避免。但是,等我终于坐进出租车,拨通了大卫的电话,我马上发现他没在琢磨产前测试的事儿。相反,他想了解一下,能不能瞒着未婚妻偷窥她的基因组。
大卫在意此事自有缘故,他的未婚妻从小被收养,近来跟生父团聚了。丽莎想邀请生父出席婚礼,所以打听到了他的下落。他们聚在咖啡馆谈天,说到她的生母已经去世,照病状看,得的很像是亨廷顿舞蹈症(Huntington's disease),这是一种遗传性神经退行性疾病。
亨廷顿舞蹈症患者的脑神经细胞会慢慢退化。亨廷顿症无法治愈,患者先是肌肉失去协调性,然后精神异常,认知能力下降,直至最后死亡。
不过事情有点棘手,大卫的未婚妻本人并不想做基因测试。
大卫说:“可是,要是我能给你弄一根她的头发,或者她的牙刷什么的,那就够用了,对不对?我们可以做检查,对不对?我是说,她都没必要知道。我明白这是疯了,不过……要是我知道以后会有什么事,我应付起来也好办点儿。”
他让我帮这个忙最起码在伦理上是成问题的——在许多国家里,这根本就是犯法。[20]我没坦白露出完全不以为然的态度一口回绝,因为那就会逼着他去另寻门路,我觉得最好是邀他出来喝一杯。大卫说他下班后还有几件事要处理,可能得来晚点儿。我们约好晚上10点见面。我盼着能弄清大卫究竟是怎么想得出做这么不靠谱的事。
那晚在曼哈顿,正值8月里一个恼人的桑拿天,大家都躲在空调房里,要不就干脆躲出城去。我下了出租车钻进酒吧时,真是庆幸能躲开那股潮热。
我在酒吧里找到两个空座位,坐下来点了杯酒。眼看着吧台招待娴熟地调出了我要的浑浊莫吉托,我想起大卫,决定给凯利打个电话。我这位朋友是个社工,非常擅长于参谋协助新诊出致命疾病的夫妻。
凯利说:“因为他未婚妻的基因可能携带某种致命病症,所以你得先试着搞清他藏在心里的恐惧和期望,再搞清他们俩已经探讨到什么程度了。人都害怕流露出脆弱——特别是当着恋人的面——可他要是不跟她表明自己的忧惧,他们谁都没法诚恳探讨这事会怎么影响他们的未来和他们的关系,更没法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几分钟后,大卫走进酒吧。不出所料,他毫无兴致谈论实用的医学伦理。他只想一吐为快。
夜渐深,我想到,有时候一无所知比起了解内情来要痛苦纠结得多。跟大卫结交已久,我能清楚看出他心里很难受,更不用说也很震惊。他觉得自己想要共度今生的人在心里藏着个秘密不愿吐露。
我尽量只坐在那儿听,实在不得已时才作答,说真的,他也没问多少问题。夜更深,我听他说意外发现丽莎的生父还健在,就住在纽约上州,离他们不远。我听他说痛心地发现她的生母早逝,留下了一堆无解之谜。我听他说感到万分沮丧,因为丽莎含含糊糊的好像不情愿接受测试。
他一直叨叨着:“我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想弄清楚?”
身处数字时代,大卫已经很了解亨廷顿症了。他了解到,其他病的起因只是某单个基因代码发生了突变,亨廷顿症却不同,它背后的遗传问题就像一张坏唱片老在跳针。神经状况恶化的患者通常携带异常的HTT基因,其中有3种核苷酸——胞嘧啶、腺嘌吟、鸟嘌吟,一再重复出现。
这类重复片段人人都携带了一些,但是如果重复次数高于40次,几乎一定会得亨廷顿症。重复数字越高,发病时间越早。如果重复数字高过60,患者发病年龄可能早至两岁。
虽然原因不明,不过许多亨廷顿症的早发患者都是遗传自父亲一方。即使是遗传自母亲一方的患者,重复数字也会逐代升高。我们把这种遗传变化称为“遗传早现”。
从聊天中我看出,大卫已经明白了不少情况,包括这种病的遗传方式。由于发病所需条件仅是携带多次重复的HTT基因,他清楚,如果丽莎的母亲得了这个病,丽莎就有五成概率遗传到亨廷顿症。如果情况属实,考虑到遗传早现的机制,她可能比母亲的发病年龄还要早。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如果她真得了这病,他就没法跟她白头偕老了。取而代之的是,随着病症逐渐重塑她的大脑、重组她的意识,他得观察她的个性变化。他在情感上、心智上和体力上有足够的能力,可以照顾好她的需求吗?
他说:“可我能做这件事啊,你看,我知道瞒着她去测亨廷顿症是不对的。但我只不过是想知道我们得对付的是什么情况。就是真相不明才使我难受死了。她就不能让自己去测一下吗?测试的结果不同,也许我们的生活就会完全不同……可是我猜,这个主意最终还是得她自己拿吧?”
就这样,大卫突兀地住了嘴。我结了账,热乎乎汗津津地叫了出租车回家。
真希望我能告诉大家,这个故事结局美满。
但愿我能说,他们住在布鲁克林的时髦社区一起过着幸福生活,恰好心想事成。大卫鼓足勇气再次向丽莎提起心头之患,她答应去做个测试。
我特别想告诉大家,最棒的是,丽莎查出来并没遗传到亨廷顿舞蹈症。
但是,遗传故事跟生活本身一样。有时它们无比美好,也有时极度痛苦。有时,它们只是普通平常。
事实上,大卫和丽莎没有按计划结婚。丽莎还带着大卫送的戒指,而且他们依然深深相爱——最甜蜜的相爱。大卫还在努力接受现实,就是丽莎不乐意去探查他们未来可能遇到的问题。丽莎已经接触过一位擅长帮助亨廷顿症病患家庭的顾问,不过直到写作本文的时候,她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去做筛查。
基因测试的费用不断降低,检测手段日益简化,我们将会越来越经常地面对类似情况,面更多病症。我们将会越来越经常地面临要不要偷窥别人基因组的取舍。可我们并不总能具备恰当的伦理世故和经验,来处理这一问题所牵涉的方方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