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到底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也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他用一只手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一只手费力地解着我的裤子。我不停挣扎着,其实当时大脑一片混乱,我明知道没有用,可我还是挣扎着。脖子被掐的很疼,我快无法呼吸了,然后,下身也狠狠的痛了,什么东西刺进了我的生命,带走了我的一部分灵魂。”
我的朋友Y这样对我说着。MeToo运动的热流虽然已经褪散,但她内心深处原本已经被尘封的记忆腐蚀的一块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她急需找一个人发泄这种沉重的秘密,而我是一个很好的,专业的听众。一直想关于MeToo说些什么,我在征得她同意后,写了这篇稿子。
Y在19岁那年的暑假,成为了一名性侵幸存者。熟人作案,Y的朋友有事来了Y的城市,Y去他下榻的酒店看望他,给他带了伴手礼。Y没有想到,回赠给Y的是一份这样刻骨铭心的“大礼”。
“你知道吗,在那一瞬间我完全感觉不到自己了。甚至觉得好笑,为自己觉得命运多桀。我像是一个观众一样,木然地看着他摆布着我的身体。我想再继续挣扎一下,但我发现,我动不了了。就好像一个被玩坏了的木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以后,就麻木地连眼泪都掉不下来了。”
我很难想象Y当时究竟遭受着怎样的情绪,但是她这样的反应却是身体本能的保护机制。人们在遇到危险的事情的时候肾上腺素会急速上升,给人们提供逃跑或者战斗的动力。然而,大脑一旦判定逃跑或战斗都不是可以选择的选项的时候,人就有几率会进入一种木僵状态。这种木僵状态削弱了人身体的感知,用这种方式来避免人们受到更极端的刺激。19岁的Y当时一定是极度恐惧的。
这份大礼远不止性侵那么简单,Y怀孕了。Y在19岁那年,打掉了自己的孩子。Y没有敢告诉爸妈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而是迅速地与当时在交往的男朋友分了手,并让倒霉的男朋友背了孩子的锅。Y的妈妈带Y去做的人流,有痛的那种,说让Y好好记住这种感觉,以后别再做傻事了。于是这个秘密就伴随着Y度过了5年日日夜夜,有时候午夜梦回的时候Y还能听到自己的呐喊和喘息。连空气里都是屈辱的味道。
于是Y养成了把避孕套放在钱包里的习惯。
Y说她记得很早之前看过一个报道,也是一个女人,也是被强奸。被强奸的女人发现自己无法逃脱,便主动拿出了避孕套,央求施暴者戴上。事发几天后,施暴者被警方抓获了,透露了这个避孕套的细节。于是人们不耻的对象从施暴者转移成了这个可怜的女人。
针对女人的问题接踵而至:
- “如果你不是自愿的,你为什么要拿出避孕套?”
- “你如果那么在乎名节,你怎么不去死?”
她忘记了故事具体的结局,但这个女人的丈夫在不久后,因为受不了人们对妻子的指指点点,选择了离婚。
当被谴责的对象发生转变的时候,强奸似乎成为了某一种理所当然,而受害人也应该为这悲剧承担大部分的责任。
- “你穿的少,你就应该被强奸;你平时性格就喜欢处不同对象,被那么多人占有,你就应该被我也占有;你没有拼上命去阻止这一件事的发生,你就是默许了。”
这就是所谓的“荡妇羞辱”。
MeToo的存在对很多人来说是保护伞,其中受益的绝大部分是女生。她们曾在“荡妇羞辱”的责备中湿透全身,而如今却集体勇敢的站了出来,用自己的经历为她人撑起更大的一片保护伞。也告诉所有人:女生要学会保护自己,和男生们学会绅士并不矛盾。做错事的那个人,永远都应该是被责备的那一个,而不是那个真正的受害者。
讲完了故事的Y显得很疲倦,但她眼睛很平静。她说她很开心我能写她的故事。她竟觉得,只用她一段过往的悲惨经历却能够换取人们的同情和关注为别的受害者撑起更大的一片保护伞,自己很赚。
不知道男女真正平权的那一天会不会到来,但是Y会一直努力好好的活着,实现自己的价值。因为她看见了希望,在她的身后,还有千千万万个站起来撑伞的人。世界总会因为这些人而更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