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时间一点时间》
窗门被打开了，透进来的就一定是光吗，如果是，那为什么我睁大眼睛也看不到呢？
柳条抽丝的日子还没开始留意，刺目的阳光和飙升的温度就告诉你夏天来了，守过抽丝扒肉却又大为舒坦的炎炎夏日，秋收的小麦，金黄的稻谷，早晚渐变的温差仿若把秋天拉进了怀抱。这一年，五已十八岁有余，略显粗实精壮的臂膀，走路生风，虽说过了高考的磨练，但是锐气却开涨，听说大学生活更加自由，是更加贴近社会的方式，那么四年似乎不再是难挨的光阴，是时候让小城生活告一段落了。床头的英语磁带外壳已经渐脱，听的内容反而感觉更加饱满，地板上堆积的书不再犹如抗战胜利般肆意欢庆了，都仿佛已经收起锋芒般的安静在角落，整整齐齐一言不发，楼下妈妈在厨房忙活着，今天儿子要去上大学了，到远在几百公里以外的大城市，本就显眼的白丝头发在乌黑的发髻中更加显眼，阳光照下来看的通通透透。是啊，孩子考学于父母也是一样，只不过是你的成长映衬着是他们的衰老。五收拾好行李，坐在书桌前再一次向窗外望去，仿佛时光没有溜走，仿佛一切如昨，但是物是人非的景象把一切都狠狠的摔在你面前，告诉你它走了好久。对门的崽子好久都没有看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安静，之前问过妈妈，好像一笔带过的听到那娃被送到了孩童福利院，因为智商的关系被锁在了生活不能自理的范畴，不知道在陌生的环境那熟悉的清鼻水还会不会继续霸者原来的位置不放，或者取而代之的是不间断的红鼻涕吧，福利院在书本上看过，世界上的这类环境大致大同小异罢。那狗子最后一次躺过的地方现在望去已经找不到痕迹了，甚至连大致方位都有点恍惚，院子里面全是翻新的发青的地皮。隔壁的老师家再也没有吵闹声了，门前印的发白的对联好似故意的一般，静静地贴在门栏上......小城的荒凉感比大都市来的更急更快，要是说大城市就想大人一样面不改色低头走着，那么小城就好比孩童一般，吵闹一阵后稍作休息，只待下一次触及情绪的事物出现，又再一次进入循环。就挥手告别吧，从来都不会留恋的昨天；就砌起壁垒吧，永远不知所以的明天；今天就走了，你再看看我嘛，最后一次，哪怕明天不会怀念今日，至少我也不曾忘记。
五拿着背包，行李，爸妈的叮嘱坐上了单程的火车。列车疾驰，心情要说欢愉吧，又总觉得膈应，坐了不知道多久后，终点站到了，五拖着全部行李，打了车，穿过满是法国梧桐大树的街道，又来到了那个开始的地方......（轰隆--）
五惊醒了、揉揉双眼，外面的雨真大，窗户半掩着，倔强的雨珠顺着滑落，打湿了地板，五起身把窗户关严实，拿了块抹布把地上的雨渍擦拭干净，一边擦一边看向床边熟睡的七，还是那么可爱的嘟嘟小嘴。时间是凌晨3点57分，一个梦做了多久五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昨晚十一点不到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七好似在和自己说着什么，但是那睡意怎么也抵挡不住，白天因为赶项目进度，公司工厂之间来回跑了五六趟，汗流浃背头晕目眩，中饭也没来得及吃，于是晚上下班到家后胡乱扒拉了几口七准备的晚餐，便靠坐在沙发上打起呼噜来，七看到五一身疲惫，便只好等五休憩了半小时后翻身睁眼之际叫他去洗个澡再上床好好休息。这是五和七在一起的第三个年头，两个年轻人同居在一起，房子不大却也温馨。五现在是一个小公司的项目经理，意味着每天要处理的事物繁杂不堪，到这个位置以上的人都长着三头六臂；七现在是一个小公司的设计师，偶有忙碌不堪焦头烂额的时候，五也学过一点设计，懂一点点基本，每到这时两人便会在电话里面或者下班之后一起争论，一起找解决的办法，时间就是这么推着走的，以前的事最近老会在夜里翻进被窝，爬进脑袋，算来已经连续一周晚上做梦会梦到自己和七了，有时候是各自小时候的点点滴滴，有时候是一开始认识的场景。头几天做梦还会激动和兴奋，现在好似麻木和习惯了。
五擦干净地板，确保没有水后便上床睡觉，动作轻盈缓慢，生怕吵醒七，不过哪怕是五再小心，七还是在五快要躺进被窝的时候醒了，那是眼睛不算睁开，意识不浓但是会侧身翻动，偶尔说两句话的醒。五会错意了，侧身过去亲了一口七的额头，这下七便彻底醒了，看到五温柔如水一般的看着她，弯成月牙的眼睛藏匿着微光。其实爱人之间的关系维系点强大无比，又脆弱不堪，强大到可以一条路走到底，但有时又脆弱到一个词就土崩瓦解。两人躺着，岁月静好，要是人从来不会回想不会思考，只看得到眼前的，那倒是简单许多了。“宝贝，我又做了之前的梦了，最近老是会梦到我们小时候，梦到以前的生活，但是大多都是苦闷，无处排解，并不是多么欢愉有趣的回忆，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我们两个人小时候的事？我记得看过说梦境和现实都是相反的，所以不好的梦大抵是告诉你我们的生活会更好吧”七安慰着五说到。“可是，我......”五梗住的话在喉咙里面刺痛不堪，用力吞咽下去。七看了看五逃避躲闪的眼神，接着眼泪就要出来，极力控制着泛红的眼眶，侧过身子假装毫无表情。这个夜晚又是相当漫长，一旦盯着时间看，它就好似害羞一般步子都不敢迈了，那件事在两人心中就好似不能揭开的疤，最好绕着走，但是，因为太过在乎又会表现得脆弱敏感不堪而已，两人各有心思，无心睡眠，五用手安慰者七，心里好似刀割枪捅一般，七又何尝不是呢。
挎着步子走得保有刻度，倒大可不必如尺般精确无误，不然走的时候心思全在毫厘之争上，便忘了初始；但若是不管不顾，便犯了表面上看潇洒倜傥的错误了。这说的是尺度，分寸，一切相关的词。
说起那件事，时间得倒转一些时日了，那是五的大四，七的大二，那一年对五来说是风光不已收获颇丰的一年，因为忙着毕业，忙着迈入社会，忙着处理所谓的人脉，在老师同学学生会社团之中来回踱步揣测脱离，干干净净一丝不挂，得靠了五的聪慧现实，不喜纠缠的性格特质，理智的保有个人思考，一旦脱身毫不犹豫，五在大学中就表现出了适应社会的潜质了，对关系的处理有着超过年龄的成熟，那时候陪在五身边的是一个安静温柔的女孩，眼睛水汪汪的一层不染，在这个女孩面前，好似有一丝邪恶的想法就是犯罪了，五和她是在学生会相识的，女孩着迷于五处理事情干净利落，有分寸，聪明讨喜的样子，五并没有注意到她，他们两是在一次学生会聚会上认识的，五作为企划部部长和外联部联谊，带着若干学弟学妹干事们一同赴会，外联部女孩子多，因为工作会有很多交集，因此互相关照合作十分正常。聚会上，五为了把气氛捂热，提议一众人等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把一个啤酒玻璃瓶子作为指南针，转到谁是谁，可以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这游戏进行到第五轮的时候，瓶子口，不偏不倚的刚好落在了那个女孩面前，女孩看到自己被选中，红着脸一语不发，捂着嘴巴眯着双眼。“真，真心话吧，不，不敢大冒险。”女孩知道躲不过，便支支吾吾的说道。“那好，我问啦，哈哈，咱两同班同学，那我就问你，你在班上有没有喜欢的人呀，还有，有没有梦过和谁不可描述，哈哈哈！”说话的是五的学弟，企划部的小干事，一个平时话多的男孩子，带着个学生眼睛，却没有一点斯文的意思，说话略带油腔滑调不着重点，喜欢把生殖器挂在嘴上四处喷射，以此为乐。至于这个男孩，五是不喜欢的，但是当初因为学生会分配人，恰好把这位想去外联部的男孩分到了企划，理由是外联部们男生够了，需要女生。第一次两人沟通时，男孩就大问五的私事，从爹妈职业，到家庭组成，又从身高体重，到感情生活。作为首次见面便油腔滑调的不懂分寸，五肚子带着火气，满脸笑意的打着擦边球一带而过了，至此以后，五想到他就叹气，权当领养着一个被分配的弃儿，组织的任务，怎么样也得完成。
女孩被他这么一问，本来涨红的脸更甚了，似乎血管全都挤在了脸颊处，脖子以下捂住，牵根线提着就可已去过正月十五了。五看到了男孩的心思，满眼春光怎么的也不可能掩饰的了，那女孩该是他喜欢的吧，细看倒是很标致的脸，白皙的皮肤，不瘦不胖，殷红粉嫩的小嘴着实叫人爱怜，也难怪会被原始社会的人看中，确实叫激素上脑后的雄性灵长类控制不住保护的欲望，不过五倒是对她并没有什么，不了解只看一眼还到不了一见钟情的地步。“我，我喜，喜欢的.....”女孩话没说出来，瞟了一眼五，五看到女孩看他，有些东西一闪而过，男孩子听到这心急火燎的等答案，三个人各有心思，又各不道破。“我喜欢五学长......”就在大家都在等看热闹的时候，女孩仿佛用唇语一样说出来几乎听不到但又足够耳朵去过滤放大的话，于是气氛在愣了一两秒之后被推到高潮，调侃的，祝福的，不说话的，起哄的，附和的，喝酒的......场面犹如最后的晚餐那幅画一般。也许，对于五而言，自己一贯以来就是幕后的性格，一下子被推倒台前来，除了不适应之外，更多的是抵触和烦闷，不过对于这样的女孩子，五是断然不会当众让别人心塞和丢脸的。于是在迎合中，五没说什么，这也许就是五的弱点之一吧，想着事后去解决，没想到别人女孩已当是过了门的小姐一般，五拗不过和自己斗气的劲，不愿让女孩子被伤，更不愿那咽不下气的男孩看笑话，于是算是凑了一对。或许这段感情一开始就是个悲剧，不作为和晚作为一样可恶，两人各怀心思的过了一年多，大四毕业算是五能找到的最好借口了，洗干净抽身而退，貌似潇洒倜傥，实则可笑至极。五处理完毕业的大小事后，收拾行李，离开了四年但是却提不起多大感情的城市，赶着火车，家也没回，一股脑儿的冲向了南方沿海大都市，开始去接受社会洗礼了，就好似扛着炸药包的战士，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静谧的宿舍阳台又一次透着月亮的微光，如同千百个之前的夜晚一样，时间转眼过去，七已经在大学呆了两年了，大学生活就好似白天黑夜不分时段的聚会，不分时段的狂欢，第一次脱离大人们叮嘱的日子，好比马崽第一次在草原狂奔，雏鹰第一次飞下断崖，鲜美多汁的肉虫第一次咬开木豁子通向天空。七高考发挥失常了，那么努力的两年时光，学艺挥霍的不止是金钱，还有时间和精力。因为数学没考好，文综也出了岔子，只能上一个当地本科大学，没来得及早点去去大城市看看，就这样，七带着不甘心努力了两年，提高自己，热爱生活，保持清醒和专注。有些鸟儿注定是在笼子里面关不住的，因为它们的羽毛太过鲜艳，鲨堡监狱里面的安迪给世界带来了希望，有希望是很好的事情，也许是最好的事情了！于是，差距和认知在七的独立生活和专注中被拉大，大部分同学浑浑噩噩混圈子释放自己的时候，七精进自己的摄影技艺，走遍了中国南北各大城市去体会感受，奖学金也从没断过。认识了更多优秀的人，走出了学校的桎梏，踏进了摄影的圈子，人生就应该如此啊！
七喜欢音乐会，与往常一样只身来到了另一个城市的音乐节，那是大二暑期的时候，民谣对于年轻男女而言就好比生活的范本，是打破一潭死水的日常生活的途径，在歌词里面听出生活，阅出诗意，陶醉在理想与现实交汇处那喊破喉咙的美好。也许港岛妹妹不会送你西班牙馅饼，但我们的确生来就是孤独；也许理想三旬并不美好，但是开往从前的绿皮火车却也从不会到。七在生活里面汲取营养，在民谣和吉他中思考感想，那场音乐会本来是个美丽的开始，却成为了一个不会预料的意外。
那天七邂逅了一个同样的男孩，话不多，热爱音乐，两人在民谣的红线中一见如故，或许很多女孩子会喜欢这样的男孩吧，犹豫深邃的眼眸，磁性到死如意大利男低音般的嗓门，生活是屁，为爱去死，时不时的一声叹息，就像在故事中生根发芽的履历......
当晚七和他畅聊很欢，仿佛上天送你的一个知己，两人说着笑着就到很晚了，清吧里面微醺的酒气，温柔的音乐让两人意醉情迷。凡是带你远离生活的难堪的人，都会让你记忆深刻，那本就是爱情该有的样子，两人谈着摄影，艺术，音乐，默契度前所未有的高，男孩时不时的挑眉弄眼，在酒精中更加肆意却得体，要说陶醉这事，单靠一方表演未免太过于浅显低俗了，若是双方配合，就好比天做之和般惬意。“你深邃的眼睛看的我心有些发痒，要是手可以安慰的到也就罢了，偏偏无可奈何，只有你可以帮我。”男孩对着七，闪烁着迷离的双眼轻声说道，语气缓和又不平静，让人避无可避。七陶醉了，放松了，也许是醉了，但是理智尚存，要说一般女生到这时大致已经完全丢掉自己了，七知道初次见面，就是好感不小，也当后日慢慢来聊，再做后话。年轻的七很聪明，但是不够应付变故。男孩对于自己表现的绅士魅力足够自豪，但没想到是眼前的这个好看知性的女孩并不如之前的那些一样容易上钩，得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了。男孩有点激动，就好比剑鞘好久未出锋一般，有时候遇到对手也是一大乐事。男孩天聊海谈，说话却不会带个人情绪，恰到好处又能体现自己的修养，这大概是我把你没见过的事娓娓道来，字里行间让你去找我的影子，却不露情绪。七听着甚觉有味，自己也打开部分话匣子来分享，但是自始至终都守着本我的线，一步不可跃。男孩随着时间长了有点不大耐烦，但是一闪而过，知道不容易获得的都会味道十足。时间跨过了晚上十一点半，那是灰姑娘开始找回理智要回家的时间点，那是所有可怖故事要进入高潮的节点，七打消了一晚上的乐趣，告诉男孩自己要回去休息了，这可使男孩难堪了，好比一晚上花了时间陪你假认真后你却毫不领情，这让人难堪，而对于习惯了玩弄别人的男孩来说这会让人抓狂，激怒了那颗也是满目疮痍的玻璃心。于是男孩决定实施报复，在借口埋单的间隙打电话叫来了自己的一个伙伴。
我希望告诉你不一样的结果，那就是七在别人的帮助下摆脱了这两位不怀好意的人。可惜生活永远都不是童话，连挨上都难。那晚后半夜天下起了雨，淅沥沥的打在三两行人的脸上和头上，打在本是昂着头对着阳光的盆栽叶子上，可能是雨滴太重，叶子也低下了头，泛有青苔的街巷小路在雨中跳舞，冲刷着白天空气中肮脏的灰层和渣滓，在这夜晚偶有猫叫，或高昂或低沉。下雨的晚上最适合抱着被子入睡了，所以城市安静的比往常要早，情人们在卧室摆满蜡烛和玫瑰拥吻，老公们洗去工作一天的劳累和老婆们相拥蜜语。也是在这个夜晚，七被男孩和他同伴糟蹋了，两人好似得意的老鼠一般消失在了这个城市，散在地上的只有一件残破上衣，两只被雨水浸灌而出变得脏兮兮的鞋子，一丝鲜红的血迹从躺在墙边的七的嘴角淌出，街道尽头的小猫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嘲笑，楼上的小屋传来孩子银铃般的哭声，七的头发散乱，死一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手机被拿走了，包包的背带断在鞋边，并无全尸。时间已过凌晨，今天白天在七的学校，主任们会一同开党员会议，下面的座椅上会座无虚席，作为入党积极分子的七因为谎称生病请假了，座位里最前排的秃顶领导们眯着眼，讲台上的主持人讲到法治学校行为安全准则，那一定是一个阳光的午后。
“宝贝。”五收起思绪，轻轻的抚摸着七的后背，“睡着了吗？”，七并没有回应，空气中已经没有了泥土的咸湿气味，外面的雨小了许多，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的房间让每一秒都走的提心吊胆。“还记不记得咱两刚认识的时候啊，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哈哈哈，那天你可爱的像个智障......”
七还是没有反应，湿掉的半边枕头已经印出一大块深色的泪斑，五用鼻子顶了顶七的脖子，像狗一样的嗅着，“宝贝，你好好闻哦，靠着我睡好不好，人家睡不着的耶。”
“一大男的还聊骚，恶心。”“哈哈哈，宝贝你醒啦，不愧是我亲爱的宝贝，就是疼我。诶，宝贝，记不记得才认识的时候你对我的那句评价，我一直觉得非常中肯。”七听到后转过身来，挤了挤红红的眼眶问到：“哪句话？”
“也许是小心翼翼惯了，你对所有的喜悦都参杂着结局是悲剧的觉悟。哪怕是在那种最不愿割舍的关系里面，也会一再去试探，小心翼翼的在对方底线附近徘徊，一旦被发觉便立刻收回，最后落得不够坦荡不够交底的罪名。”
“哦。”
“不过我要加上一句。”五刮了刮七的鼻子说道。
“我有一大堆缺点和弊病、这点我看出的不晚。好比我说爱你、但是会怕想到以后。但我知道能做的，就是把绝大部分交给时间、剩下的用来说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