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除夕
一年又一年,到山里过年。
深山老林,信号接收只靠一个“锅盖”,两个老人习惯早睡,完全没有机会让我熬通宵。,
对我来说,二哥的房间就是天堂!
一架电视机,自由调台,大屏,勉强高清,就在二哥的房间里。
等天刚黑下,我猫进他的房间,电视关了,爬上藤椅对着窗户大喊,就有人进来打开它,我欢腾得跳两跳,就被勒令从藤椅上下来。
陆陆续续有人在这个房间进来又出,看我两眼,看电视一眼。
小弟也是猫着来的,还偏要蹲下来,怼着我的膝盖:“姐,姐,给点吃的。”
呵,想要我的“猪宝贝”,门都没有!
我果断拒绝分享这份稀有物资。
他缠泥鳅也缠不断我的钢铁意志,直接爬上二哥的床看电视——好嫉妒,我也想上去。老家的床都很高很高,高得我只能把脑袋挂床沿,小弟比我还矮,却有着积年累月的爬床经验,一个猴子上树,轻松登顶。
瞬间,我动摇了。
跳下藤椅,摸过去,闷闷拍着大花被。小弟瘫在床上,用脑袋顶看我。电视放着,管他喜羊羊,孙大圣还是陈咬金,这一刻,我嘴皮颤动,谁都阻止不了。
“在泡沫箱里……”
“李仨儿,烧火!”
英雄啊!大哥二哥走进来,直接把小弟拽下床,二哥没好气道:“你哪里的胆上我的床?”几人缠斗着出门,二哥还很有礼貌地把门带上。
等我反应过来,庆幸自己保住食粮,又拍着大床欲哭无泪。
沉重的悲伤让我抓起了作业,突然妈妈出现,很是欣慰地让我注意休息。
嗯?那看电视吧。
偶尔奶奶去库房取红薯会路过,爷爷看到妈妈让我打开的门又让我关上。
“咚、咚、咚”,窗户那有巨大声响,这必须要看看啊!千辛万苦把椅子推到木桌边,我爬上桌,跪在窗户前,正准备开窗呢,一张可怕的巨脸印在糊纸浆的玻璃上!
“啊啊啊啊!”
“嘿,出来看烟花!”老爹拉开窗,咧开一口烂牙的笑脸。
很好,我立马冲到院子里,锁定目标就对着妈妈哭嚎:“妈,呜啊啊,呜,爹欺负我!呜啊啊!”
二哥把我拎走,顺手塞过来一只烟花,一起远离战场。
我欢喜看着漂亮烟花在漆黑中跳耀,抓到自己手里又如临大敌。二哥和小弟一手一个“击剑”,我就木在原地等到烟火熄灭。那个很快,很好看的星火,沉寂在我手里,我担心着自己今晚要尿床。
果断拒绝了小弟的火炮,我跑到妈妈怀里坦白从宽,然后得到了分床睡的结局。
“不!我不要不要,不呜,不爹……”
结果声音被噼里啪啦的鞭炮撞碎了。妈妈的手捂在我耳朵上,恰好在她放手的瞬间,第二段炮声响起,直冲天灵盖,我魂离天外。
妈妈告诉我明天一定不能哭,顺着耳鸣声传来,我点头;妈妈说鞭炮放完了睡觉,我摇头。
我还不知道守岁的用法,跑进房间里抱着二哥的床柱子不撒手,嘴里“过夜,过夜”的喊。一家人都围了进来,干脆开始看春晚。两个老人最先离场,男娃们计划一晚上消灭所有炮火,而我,终于被抱上了二哥的床。
我好喜欢那张床,我决定除夕夜就在那床上过了。
可惜,没有一个人打算熬夜。爸爸妈妈先走了,小弟被奶奶抓上楼,二哥到最后好声好气,把我推给来抓崽的妈妈……
山里的除夕夜没人守。
每一个山中夜都这样。
我始终守在那间房,哪怕作业从小学变了初中,喜羊羊变成熊出没,能靠自己爬上二哥的床,和小弟一起被赶下去……
我始终坚持最后一个离开除夕,一个人,摸着龟裂的土墙,跨过高高的门槛,穿过漆黑的廊道,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