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偶得之——古诗词三首《山居秋暝》《枫桥夜泊》《长相思》
如果不是因为人生实在苦短,谁又能作出流传千古的诗句呢?欣赏一首古诗时,对古诗的背景也要有所了解,如果我们对诗人当时的处境与心情能感同身受,就能更好地理解诗句中所寄托的情感。
一、“佛系青年”王维
长安元年(701年),王维生于蒲州,很巧的是,这一年,李白在西域出生。两位伟大的诗人在同一年诞生,为盛唐诗歌增添了光彩。
世人有评“李白是天才,杜甫是地才,王维是人才”,称呼李白为“诗仙”,杜甫为“诗圣”,而王维则是“诗佛”。王维能有这样的评价与称号,与王维诗歌中的禅意分不开,而王维诗歌的特点又与他早年的经历有关。
王维出身书香世家,其高祖父、曾祖父、祖父和父亲都是朝廷命官;他的祖父爱好音乐,曾在宫廷担任协律郎,掌管音律;他的母亲也是出自名门,擅长作画,信仰佛教。这样良好的家庭背景让王维自小便接受着精英式教育,琴棋书画、诗书礼乐,样样精通。聪明的孩子往往都很淘气,王维亦是如此。
身为家中长子,王维从出生便被寄予厚望。到了适学年龄,父亲专门请来大儒给他和弟弟王缙做家教。王维正值淘气好动的年龄,觉得老先生太过古板无趣,每天只会不厌其烦地讲一些“子曰”之类的内容,便联合同样顽皮的弟弟想办法捉弄老先生,使得老先生吹胡子瞪眼,奈何不得,唯有拿出撒手锏——“叫家长”。
父亲把王维叫来书房,质问他那些调皮捣蛋的事情,王维便向父亲大倒苦水,父亲并没有斥责他,而是耐心向他讲道理,小王维对此似懂非懂,但从此再也没有在课堂上淘气过。
或许是看王维的生活太过安逸悠闲了,在他9岁那年,上天带走了他的父亲。古时讲究长兄如父,父亲去世后,照顾整个家庭的重担便落在了王维肩上,王维也从此成熟起来,开始用功读书。
在为父亲守孝的日子里,王维跟随母亲吃斋念佛,诵读佛经。经历过这次变故后,王维对生死有了直观的感悟,仿佛参透了命数的无常,开始在佛学中寻找淡泊宁静的归宿。
王维在开元十九年中状元及第,受到皇上与公主的赏识,官拜太乐丞,在皇宫中司管礼乐,可谓年少有为。当时王维正得圣上宠爱,每日出入皇宫、王府有如出入自家一般,人们都争相巴结他。后来王维因为私下观看伶人舞黄狮而被谗言中伤,贬至济州。
贬谪途中,王维心里感慨,昔日高中状元,圣眷正隆,人人皆主动攀附,而今触怒龙颜,贬出京城,昔日的“朋友”现都已避之不及,实在可叹。从此,他对于官场的荣辱兴衰多了一份体会。
张九龄执政后,把好友王维调回京城当官。重返京城后,王维在郊外山麓修建了“辋川别业”,园林山环水绕,树木成荫,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王维在此地开始了半仕半隐的生活。
“安史之乱”爆发后,长安被叛军攻破,王维不幸落入安禄山之手,被迫出任伪职。后来唐肃宗平息战乱,清算旧账,许多人都因为叛国而被处以死刑。王维担任伪职期间曾作《凝碧池》一诗,借此抒发心中悲痛之情和表达思念圣上之意,又因为他的弟弟王缙时任刑部侍郎,对平定战乱有功,请求削去职位替兄长抵罪,王维最终才免于一死,被降为太子中允。
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王维更加笃定对佛教的信仰,任凭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只为修得此心无尘无垢,与世无争,这才有了《终南别业》一诗中“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的豁达心境。王维后来官至尚书右丞,人称“王右丞”。
王维字摩诘,号摩诘居士,字中有佛,一生参禅,他那自成一派的山水诗诗中有画,画中有诗,野趣盎然,禅意悠长,对中国古典诗歌的发展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
二、寒山与拾得
寒山寺初名为“妙利普明塔院”,位于江苏省苏州市,始建于南朝,距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而关于“寒山寺”这个名称的由来,说起来还与既是僧人又是诗人的寒山与拾得二人有关。
相传唐太宗年间,有一个叫寒山的和尚,长得矮小瘦弱,相貌丑陋不堪,脾气也很怪异,四处流浪,常常跑到寺庙中对着空气又是指手画脚,又是大声怒骂,人们都说他是个“疯僧”。
寒山面对众人对他的指责毫不在意,仍然我行我素,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衣食无着,常常吃了这顿没下顿,来到国清寺化缘时已是奄奄一息。
国清寺有个叫拾得的和尚,据说是方丈大师在外游历时捡来的一个孤儿,因此取名为“拾得”。后来拾得在寺中当了一名厨子。有一天拾得见寒山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便心生怜悯,为寒山做了一顿素斋。
寒山见拾得面善,便自述身世,说自己原本是富家子弟,却因为形象粗鄙丑陋而无缘仕途。唐代选拔人才不仅要求士子才华横溢,更要五官端正、仪表堂堂。
寒山便如那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却相貌丑陋的钟馗,纵然凭借才华高中状元却因为丑陋的面容而被废黜。钟馗为此怒而触柱,死后以捉鬼为业。寒山却稍显豁达,远离庙堂,放浪形骸,游戏人间,但也饱受煎熬。
寒山与拾得虽然初次相遇,却因为各自的身世遭遇,不禁生出同病相怜之情,于是便惺惺相惜,成了莫逆之交。寒山跟着拾得做起了厨子的行当,所谓“君子远庖厨”,但这两人,不仅做厨子自得其乐,还常常喜欢聚在一起吟诗作赋,探讨经学佛学。两人才情不俗,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后被人整理成《寒山子诗集》。
寒山、拾得不仅在诗词上有造诣,在为人处世上也颇有见解。寒山问:“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拾得答:“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这样一则简短的问答,却蕴含一种大智若愚的为人处世之道,至今仍为人们所推崇。
后来寒山与拾得前往苏州,妙利普明塔院成为他们的落脚之处,这里便是寒山寺的前身。寒山死后,拾得和尚便远渡日本,再也没有回来。到了清朝,雍正为表彰寒山、拾得二人珍贵的手足情谊,将其分别封为“和圣”与“合圣”,象征着和睦友爱,自此,“和合二仙”开始誉满天下。
三、至情至性纳兰性德
“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斑丝廓落谁同在?岑寂名场尔许时。”纳兰性德弃世10年后,曹雪芹的祖父曹寅作此诗来怀念好友。那么,纳兰性德究竟有何魅力,竟让人们如此怀念他呢?
纳兰性德原本叫作纳兰成德,为避太子名讳而改名。纳兰性德从出生就前程似锦,他的曾祖父是女真叶赫部的首领金台石,金台石的妹妹就是清朝开国皇帝皇太极的母亲;父亲纳兰明珠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母亲则是英亲王阿济格的女儿觉罗氏,贵为皇亲国戚。纳兰是当时的八大姓之一,隶属于三上旗之一的正黄旗,纳兰家族在清朝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此身世,放眼整个大清,除了皇帝,可谓是无人能及。
纳兰性德本身亦是才华横溢,自幼饱读诗书,善骑马射箭,又擅长书法,精于绘画,能文能武,是少年成名的典范。他17岁入国子监,18岁即中举,却因病错过殿试,后来补试考中二甲第7名,皇上钦赐其进士出身。纳兰性德师从徐乾,主持编纂《通志堂经解》,并将平生所学有关天文、地理、音乐、算术、佛学、历史等方面的知识整理编成《渌水亭杂识》,深受康熙青睐,被授三等侍卫一职,后任一等御前侍卫,时刻伴于康熙左右,曾多次随康熙出巡,所受恩宠实在是无人能敌。
在外人看来,纳兰性德不仅出身名门,又深得皇帝宠爱,前途必然是一片大好。然而,纳兰性德心中却充满了痛苦与忧愁,在别人眼中风光无限的御前带刀侍卫的差事,却是他每日提心吊胆的苦闷差事。
古言常道“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思变幻莫测,难以揣度,纳兰性德又是心思细腻之人,故而饱受煎熬。他的顶头上司大臣索额图与他的父亲纳兰明珠乃是水火不容的政敌,他在上司与父亲之间左右为难,他常常“惴惴有临履之忧”。后来纳兰性德的父亲因为受朋党之争的牵累被康熙厌恶,这更是让他如履薄冰。
纳兰性德无心荣华富贵,便将心思寄托在交游与诗词之中。虽然自己家世显赫,但他与人往来只看才华,不问出身,好朋友多“皆一时俊异,于世所称落落难合者”。诸如张纯修、曹寅等人都是他的好友,而他们的身份是正白旗“包衣”,也就是奴才。纳兰性德从不看重这些,反而还总是折节下士。他厌恶官场中的尔虞我诈、钩心斗角,向往与世无争、自由无束的生活,却不可得,便将这一腔愁思灌注于诗词之中。
纳兰性德的诗词以小令见长,既有“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这样的哀伤之调,也有“无端听画角,枕畔红冰薄。塞马一声嘶,残星拂大旗”这样的雄健壮阔之作。纳兰性德所作诗词后来被辑为《饮水词》,“饮水”一词源于南宋文学家岳珂《桯史·记龙眠海会图》中的“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一句,意思是说,这世间所有的甘苦,只有自己经历过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