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月的第一天,记一点读的片段吧。
《瞧,这个人》——弗里德里希 威廉 尼采
本质上的病态性不可能变得健康。另一方面,对于本质健康的本性来说,疾病甚至可以成为对生命强有力的刺激,使生命更加丰盈。按照这一点,我现在觉得我长期以来所经受的病痛仿佛使我再一次发现了生命,发现了新的自我。我体会着所有美好的事情,甚至是一些琐事,而其他人很难以这种方式体会它们。
我们靠什么来从众人之中分辨出卓越之人呢?......一个卓越的人能使我们感官获得愉悦,他仿佛由一整块奇木雕琢而成,那木头质地坚硬、色泽温润,而且散发出迷人的芬香。他只欣赏对他有益的东西,一旦超越了对他有益的限度,他的快乐和欲望就会停止。他发现了疗伤的良药,他知道如何把严重的意外事故变成对他有益的东西,凡是杀不死他的都将使他更加强大。
沉默即是反对,强忍不满必然会使脾气变坏。
如果疾病和虚弱将会面临什么指控的话,那就是当它们盛行的时候,人类恢复的本能,也就是人们身上的防御本能和战斗本能会变得衰落。他不知道如何避开麻烦,如何做出妥协,也不知道如何抛弃事物。任何东西都会伤害到他。人和事纠缠不断,所有经验都留下深刻印象,回忆就像是化脓的伤口。生病本身就是一种怨恨。为了抵抗这种怨恨...我把它叫作“俄罗斯式宿命论”,也就是那种放弃反抗的宿命论......什么都不再接受,什么都不再承担,什么都不再吸收,完全终止一切反应。这种宿命论的精妙智慧在于,它不仅仅蕴含慷慨赴死的勇气,而且在极端危险的情境中可以激发出自我保存的方法,就是把生命活动缩减到最低的必要限度,减缓新陈代谢就像是一种冬眠的意志。沿着这个方向继续深入,那就是苦行僧了,他们可以在墓地里一睡就是好几个星期。如果一个人凡事都要做出反应,那么他很快就会筋疲力尽,于是他就根本不做任何反应了:这就是原理。没有什么比怨恨的激情更能消耗人的精力了。羞耻,病态的敏感,无力进行报复却渴望报复的心理,各种“毒药”的混合,这确实是筋疲力尽的人可能想出来的最有害的反应方式......对于病人来说,怨恨是最大的忌讳,是不同寻常的威胁,然而不幸的是,它也是他们极为自然的倾向......使心灵从怨恨中解脱出来,这是迈向康复的第一步。敌意终结不了敌意,只有友好才能终结敌意:这是佛陀教义的开端。它不是道德的指令,而是生理学的告诫。
对于一个天生精力充沛的人来说,怨恨就是多余的情感,对怨恨的驾驭即是其丰沛精力的证明。
我所谈到的那种“俄罗斯式宿命论”在我身上是这样体现出来的,多年以来我顽强地固守着那些偶然出现而又难以忍受的环境、场合、居所和同伴,这比改变它们更好些,比感觉到它们是可改变的更好些,比反抗它们更好些。
相反,在我看来攻击恰恰是善意的证明......我把我的名字与某种制度或者某个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表示赞成或者表示反对,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还能斗胆表明一下我的天性中使我难以与人交往的最后一个特征吗?我天生被赋予一种洁净感,它非常敏锐,以至于我能从生理学上断定,我能够嗅到邻近的,或者更确切地说,嗅到最内在的东西,嗅到每个人灵魂的“内脏”.......它使我可以探察和掌握一切秘密:有些人内心深处隐藏了许多污秽之物.......被我的清洁感所拒斥的那些人,他们自己也意识到了我由于厌恶心理而引发的谨慎态度,但这些人的气味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更加芬香。
按照我长久以来遵守的习惯,纯净的环境和对自我的诚实乃是我生存的首要条件,不洁的环境将会使我死亡。
我的人性不表现为我能够理解别人的感受,而表现为我能够忍受这种理解。
但我仍然需要孤独,我要说的是康复,是返回自我,是呼吸自由、清爽、振奋精神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