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四个,长姐,大哥,小哥和我,围着火塘烤手烤脚。火灰里埋着我们自己爱好的零嘴,几个小地瓜,几把带壳的花生,两捧家乡人捎来的板栗,还有一只玉米棒子。
小小的灶间暖暖的,娘往炉灶里添了把柴,红红的柴火发出“乎乎”的欢笑声,映得娘的脸红润润的。
灶上锅里煮着明早要喝的腊八饭,已经有些微的豆香透出木锅盖了。
大哥说:“娘,你听这柴火笑声多大!那俺爹说不定明天就到家了”。
娘笑了笑:“可能吧”。说着又往灶肚里加了把火:“你爹回家来,会问你们这学期考了多少分哩”。
“我比上年多考一分”!小哥哥忙不迭地说。
大哥哥扁了扁嘴,扒拉出灰里的一个小地瓜,“嘘嘘”地吹着,烫着似地两手不断倒换拍打着。
等稍凉了些,就掰了一半给我。
长姐早剥了粒板栗给我吃了。
娘说小妹晚上不能吃多,当心又要不舒服了。
这时,满灶间都是豆豆饭的香气了。娘揭了木锅盖,一屋子腾腾的雾。像是仙境一般。
娘拿长柄勺子在大锅里不停搅着。灯光把娘的影子忽长忽短地映在墙壁上。映在我心里。
我们到底是每人喝了碗加了点白糖的八豆饭,才上床睡去。
娘总说过了腊八就是年。
我们喝过腊八粥,腊八过去了,爹爹还没回来。
街上的男孩子们成天一堆一伙地弹流蛋,拍纸画,打蜡子,或者扔几枚摔炮,听听响,吓唬吓唬女孩子。
女孩子们成天聚在一起,小小声地热烈着说着些花呀朵的,轻脆脆地笑着。
走街串巷的小贩们也多起来。收破铜烂铁纸皮的,卖各样头绳和塑料花的,换麦芽糖和炮杖的,还有那些花花绿绿的年画,印着花花绿绿的门神,花花绿绿的灶王爷,花花绿绿的财神爷。
已经有些“年”的气息了。天又飘起了雪!大人孩子们笑说着瑞雪丰年。
雪簌簌地整整下,下了三天两夜。还在下着。
娘在火塘边,出神地望窗户外面的雪,我迷迷瞪瞪地偎在她怀里,不愿去睡。
娘在等着爹爹回来。爹爹托人捎口信说,年二十三一定回家。
今天就是年二十三。已经大晚上了,爹爹还没回来。
哥哥姐姐等困了,都睡去了。
等我醒来,枕边是两条好漂亮的红红的扎头的缎带!
是爹爹!
爹爹呼呼地还睡着。
娘进来,食指压着嘴,示意我不要吵了爹爹。轻手轻脚地帮我穿好烘得暖暖的棉衣裤。
要下床时,一把被爹爹从背后抱住:小丫头,亲一个!硬硬的胡茬子扎得脸和脖子痒痒的。
很多年以后,被爱的人用胡茬子扎得脸和脖子痒痒的时,一瞬间,竟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雪停了。
娘带着我们打扫庭院,打扫从家里通向街的路。家家户户都在打扫着雪。
家家户户都也像我们一样打扫着房间的每个角落,每面墙壁。洗刷着大小的橱柜,桌子;所有的盘子,碗,杯子,筷子。娘是把窗户棱都洗擦了个遍。
爹爹是冒着漫天的雪,推着自行车,带着一只生猪头,带着给儿女和妻子的过年礼物,从六十公里外的工程处一步一步走回来的。
娘从不缺乏对天地的敬畏,在庭院里摆下供桌,桌上摆着那只我们煮好的笑眯眯的猪头,摆着我们整好造型的一只嘴里含着菠菜的大公鸡,摆着一盘整齐的方肉,摆着一条黄河大鲤鱼,摆着我们炸的萝卜丸子,摆着一碟糖果,一碟红苹果,一碟黄桔子,摆着三杯酒,一炉香。
娘在那几天,早和晚都要恭敬地拜天神和地神。感恩天和地给与的所有。
娘嘱咐我们走过供桌时,都要轻轻地,莫惊了天神和地神。
娘指挥着大哥哥和小哥哥在灶间贴灶王爷的画。给这灶王爷嘴上抹了点蜜,倒了杯酒,恭敬地磕了头。希冀这凡间的神上天言好事,回来给我们降吉祥。
爹爹在窗前沾了浓墨在红红的纸上写吉庆的对联。
换做是爹爹指挥着大哥和小哥在大门上贴门神和对联。贴花红柳绿的门楣。
年在鞭炮声里响亮,年在柴火堆里红火,年在做好的饭菜里飘香,年在爹娘领着我们敬拜天地里庄重。
年在年年逝去里越来越来安详。
图片来源:百度图片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活动传送门:#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