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清早,微凉,去一中跑步。行至平政桥头,阊江两岸的河边,已然有妇人在洗衣服了。邦邦的棒槌击打声在寂静的早晨传的很远,衣服在水中摆动,漾起一圈圈涟漪,缓缓荡开,双手撩起的水花,绽放凋谢与起起落落之间。
不由地想起“岭上千峰秀,江边细草春。今逢浣纱石,不见浣纱人。”那个美到极致的女子——西施,那个让鱼儿见了其倒影而忘记游动沉入水底的神奇女子。两千多年前,她因自己的貌美,步入了悲惨的命运。范蠡借着“爱国”的名义,背叛了她,背叛了他们的爱情,伙同勾践把西施献给了夫差,成了夫差的玩物,所幸的是夫差倒是真心实意爱了她十七年。传说,夫差被灭后,范蠡西施泛舟太湖,从此隐居山林。历经沧桑磨难的西施,又怎能忘却那个口口声声爱自己的男人把自己拱手送人的痛,背叛永远都是背叛。可笑至极的是,男人之间的战争,国与国之间的纷争,却要一个柔弱的浣纱女子用自己的身躯来买单。如若,西施没有遇上范蠡,倒是可以安安稳稳过一生,做一个平凡的浣纱女子。
其实,像我们这样来自农村的女子,从小就会打猪草采茶叶放牛洗衣,哪一个孩子不是练就了十八般武艺。那个年代,没有洗衣机,所有的衣物都要经由双手变得干净清爽,即使有洗衣机,估计爸爸妈妈也不舍得用,怕费电。
上学的时日,衣服是姐姐包办了,周末任务就归我了。大清早,小小的我,大大的木盆架在胯上,右手紧紧扣住外边的盆沿,听任棒槌敲打着木盆哐当哐当响,踩着湿答答的石板路,那是早起的爸爸们挑水一路洒下的。勒的手指一道深深的痕迹,到了河里,刷牙洗脸,打水浸泡衣物,打上肥皂,搓洗污渍,卖力地刷,奋力地捶,一遍一遍地清洗,直到衣物拧出来的水清澈透明。一两个小时,才把那一盆衣服旧貌换新颜。站起来,抖抖酸麻的腿儿,再次端起木盆往家走,到家后,一件件的衣服被抻平、展开,晾晒在木篙上,接受阳光的亲吻爱抚。西施浣纱,那是一幅唯美的画卷,范蠡也因此一见钟情,可在我看来,洗衣服就是一件累人的活儿。
劳累之余,也有小插曲。一个冬日的下午,上初一的我放学回家,早早地洗了澡,去河边洗。恰逢一位摄影爱好者经过,定格下了我在落日余晖里洗衣服的模样,记录下了那长长的青条石。遗憾的是我只能臆想出画面的美好,只能心里乐滋滋地想着今天有人给我拍照了。如今忆起此事,总能莞尔一笑。
最高兴的洗衣服时间是夏季。洗完衣服,可以在水里来回踱步,光着脚丫感受水底石头上青苔的滑腻,总会有许多小鱼儿啃咬小腿上蚊虫叮咬而挠破的疤痕处,痒痒的,这肯定是最天然的鱼疗。约摸下午三四点,我们一群孩子直奔大河里,游泳、扎猛子、站在高高的河岸上鱼贯而入至深水屯,比试谁溅起的水花大。水里玩累了,坐在垂在木板桥下的铁链上,任凭铁链轻轻晃悠,也会发起疯来,“秋千”被荡的高高,尖叫嬉笑怒骂夹杂在一起。被吓到的孩子总要去追打那个始作俑者。直到玩的嘴唇发黑,手脚泛白,才得离开水面,此时天也黑了,害怕手工回来的父母责骂。此时,就很乖巧地蹲在那长长的青条石上,洗自己换下来的衣服,肥皂泡泡也可以成为我们攻击对方的武器。
当然最讨厌的就是冬天洗衣服了,冰冷刺骨的水,实在不敢伸手。每逢此时,妈妈总是烧上一大锅热水,衣服用热水浸泡好,在家坐在火桶里搓洗干净,只需下河清洗干净。手冻的麻木时,还可以放进盆里的温水中暖暖,虽说还是很冷,却聊胜于无。回到家,放进火桶里烘,每一根手指头都仿佛被针扎被蚂蚁啃噬。遇上下雪的日子,就顶着一身的白雪回家,妈妈总是戏称白毛人回来了。
如今倒是不用吃这些苦了,只是这些曾经吃过的苦已深入骨髓,回忆起来倒别有一番滋味。生活中,继续做个浣纱女子,把心中的烦恼洗濯在情绪的长河里,把岁月中的肮脏荡涤在历史的河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