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久不联系的初中同学破天荒地发了一链接来,说让宁一帮忙做一份市场问卷,千叮咛万嘱咐希望她根据实际情况填写,就差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有隐私外泄的风险了。
宁一抬眼看了一下备注名,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她的高矮胖瘦,这下好了,连个信用度都估算不来,这个忙帮还是不帮?
世上有千种麻烦事,人情是最难算清楚却偏偏容不得丁点马虎的。
爷爷的床头柜最底层压着一本巴掌大小三十多页的笔记本,密密麻麻记录了家里收的各种人情,父母结婚,乔迁之喜,姥爷去世办白喜事,谁家来的多少人情几个人,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正引言了亲兄弟明算账的老话。
宁一感叹老人家的心细如尘,却也觉得人情这种文化对懒人来说真是糟心透了。
虽说在某种意义上,人情真正达到了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的美好愿望,可是到了宁一这一辈,近如表兄弟也不大来往了,何况远房的堂兄弟和其他呢,这个社会再发展下去,人情只会渗入到同学朋友之间,亲友的存在感与透明人没太大区别,在同学好友间,因为各种原因分道扬镳的又岂是少数呢,也许再百年,人情文化会自然而然地隐退山林,但是当下,还没有人可以拒绝得了人情的影响。
宁一上回去外公家,顺手拎去了两只花皮香瓜,骑车要走,又被奶奶塞了一箱酸奶,当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外公就送来了两条舅舅钓上来的鲲子,爷爷推让再三无果,丢下饭碗换上雨鞋直奔后院鸡舍,徒手抓了一只公鸡吊着爪子丢在外公的电瓶车踏板上,外公没拒绝,高高兴兴地就跨上车回去了。
这人情交清算方式,不知怎的就让宁一想到了遥远的等价交换,勉强可以称为高大上的继承传统吧,但宁一对此反感透了,作为晚辈,看望身体不好的长辈不空着手去是礼貌,没必要上纲上线你来我往地折腾成人情吧?
有时碰上了人情这局不该出现输赢的棋局,宁一真是束手无策,其他人都在考虑怎么来一盘和棋,好像只有宁一一个人在认真对弈,她进一步,人进一步,她不进,人也退,根本没法好好儿玩儿啊。
有句话叫人情练达即文章,宁一当年还觉得有道理,写议论文总爱套上之乎者也一块儿用,现在读来简直是驴头不对马嘴,人生啊,本可以活得像隐逸之客一样潇洒不羁,为什么要看不开,将自己束缚在人情的密网之中?亲的人情大可以不用那么斤斤计较,碰上在家之外重要的疏人,多长个心眼未为不可,难道血缘还敌不过两条鱼的分量吗?
不过世界上也不是没有一些以人情为外衣对亲属百般坑蒙拐骗的人,案例举不胜举,家族中也碰到过这样的亲戚,收了钱流落他乡,至今不明生死。可见大大咧咧也得有个度,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家族里没个人面兽心的渣滓。
本以为那同学用的消息群发,宁一装瞎不回也没事,没想到那陌生的老同学催了三回。这下好了,本还心存犹豫的宁一果断拒绝了她的请求,既然人家有选择地向人求助,那筛选标准宁一大概也清楚了,柿子软一点好捏嘛,只可惜宁一也长大了,善良好说话这个词早五年就已经过了试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