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望着窗发神。
阳光迷离,或是月色苍苍。听雨打荷叶,树绕金黄。
等待一抹花开,一树花香。
家中有习俗---在孩子出生时,在坟地后山栽下一棵槐花树,等花开了,孩子就长大了。
我自然是不信这个的,只等每年春天,莺歌燕舞,奔驰在树林中,后山的槐花如绒雪纷纷而下,春风袭来,花瓣迎面,好似走入一个巨大的拥抱。
喜欢摘父亲的槐花,裹挟着花瓣送入口中,甜蜜冲击着味蕾,带着清雅的香味,感觉从此甜上一整个春天。
每当吃着甜丝丝的花,无所事事时,盘腿坐在地上,望着自己光秃秃的小树发神。父亲总说,会开花的,可总是等啊等,闭上眼,我常常幻想着,幻想它一树花开,槐花香染尽我一身美好......
槐花开,槐花开,春来遍地绒雪藏-----
老家收藏了我看似梦幻的最美好的时光,也迫使我离现实更进了一步。离开老家,物是人非。我听说后山的槐花林种上了各种水果时,起初是难以置信的。桃子,李子,杏子,橘......我看着照片发神。姐姐在电话里兴奋地说着,每年秋天都是收获满满。这本该是让人感到愉悦的事,我却丝毫提不起劲。
槐花呢?
啊,槐花?....很久都没开了。
慢慢的,我发现,父亲变得越来越忙碌,在作业上对我更是严格。城市的灯火照着他的青丝,照着照着就染上了霜,眼角也耷拉着厚厚的皱纹,让我不可避免地只能接受了这一切。他好像不常笑了,他好像也挣了很多钱,却到底累衰了自己。夜深的被窝是何其清冷,我听着接连不断的电话,他一句一句应答,闭上眼发着神。我等待,等待又回到当年,后山还有槐花,也只有槐花,绒雪一般纷纷而下,带着我与父亲的欢笑声慢慢飞远。
可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了。
不知多久,接来电话。为了经营生计,家人们商量着把后山的槐花林挖了去买了一套新房,盈利巨大。
去年回到老家,我终于走到了原处,光秃秃的后山,连根拔起的痕迹,穿堂风袭来。我倘然,看了一地月光皎洁。
我想我眼前应该是一片槐花林,每逢春天,还能听见虫子的呢喃,蝴蝶与花瓣共舞。我想这时我的小槐花树应该长大,浑身上下开满白嫩的花,春风一阵,纷纷而下如绒雪一般,在柔和的阳光下挠着心房。
我想,我还能等待,等待一抹花开,一树花香.....
却没想到成长的代价是与槐花同化。最终我成了槐花树,槐花树成了我。风吹日晒下,在心底树立起一个孤独的自己。我清楚明白,只有漫长的等待,我才能有资格,再见槐花开。
索性步入凡尘,做一树槐花,挺立在无人知晓的后山,开启这全新的等待。
阳光迷离,或是月色苍苍。听雨打荷叶,树绕金黄。却越发变得宁静。在一次次用尽全力却一无所获后,我反而更加有耐心了。偶尔还是会靠着窗发神,拨弄课本上的白纸黑字。
“希望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
但凭借这份等待,我还是会坚信,能再等来一抹花开,一树花香。
槐花开,槐花开,春来遍地绒雪藏。
小侄女的欢呼声在耳旁响起,我为她种下一棵槐花树。栽下后不禁望着发神。
和记忆里的一样,光生生的,毫无开花的迹象。
总会等到的,我想。
毕竟,闭上眼,漫长的等待早已化成为槐花香阵阵。
梦里,后山的槐花,一抹花开,一树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