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

七月的尾巴,天气如往年般炎热,空气里像是混进了太多杂乱的分子,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阳光依旧无情,灼的人眼睛生疼,路人要么戴上墨镜,要么戴上遮阳帽,又或者打把伞,这样把全身都能罩住了。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整个脸部完全裸露在阳光下,他们时不时猴子探路般伸出一只手放在额头上方,活脱脱一个帽檐,时不时微眯着眼睛来躲避着利剑般的阳光。

懂得保养的人,出门时免不了一通打扮,水啊,乳啊,霜啊都是基本的,必不可少的。然后还有定妆粉,高光,腮红等等。皮肤不太好的,还会用到遮瑕膏,脸型不太好的,也会用到修容棒。

但是在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当然是防晒霜了,他可以为我们挡去一部分紫外线,防止皮肤晒黑、晒伤,细心的人,但凡出门,脸上,脖子上,胳膊上,腿上,只要是裸露在阳光下的部位都会被涂上一层防晒霜。

然而记忆中的光景却是大不相同。

犹记得年少时居住在舅舅家,碰巧四姨家的超市就在舅舅家旁边,时不时会跑去舅舅家串门,唠唠家常。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几个人在门廊里休憩,偷着享受那一丝穿过门廊的微风,好不惬意!

“昨天我刚去街上拿了一套化妆品,早上试了试,效果还不错,你快看你快看,脸是不是不油了?”四姨得意的把她的脸凑到表姐面前。

“还真是,什么牌子,我下次也去拿一套,这鬼天气,我的脸也是老油。”表姐不久前刚嫁人,不过嫁的不远,一条街的路,走着就能回来。

我把脸转到了旁边,不经意窥到妈妈正在用满是愧疚的眼神盯着我,不免有些尴尬,忙把脸转走。

“俺家会从小到大都没有用过什么化妆品,哎,都怪我没本事!”能听出来低微的语气里满含自责。

我转向妈妈,她忽而又笑着说:“过段时间也给你买一瓶用用!”那笑容有多温润,任何爽肤水,润滑油都不及!

大概是妈妈的自责,让我内心不自觉产生一种深深地负罪感。

我好想说我用过!

大概是一次自己回老家取衣服,家里长久没人,没有电也没有吃的。

就在在二奶家过了一夜,早起大娘非要我去她家吃饭。

洗过脸,大娘递给我一个圆圆的红色的盒子,不是很大,笑着说:“雪花膏,用吧,涂脸上舒服!”说完她就去厨房盛饭去了。

我小心翼翼的拧开盖子,用右手食指揩了一点,放到鼻子尖旁边闻了一下,这种白色膏状猪油一样的东西还蛮香。

我把食指上的宝贝轻轻地放在脸上,左手逆时针,右手顺时针,一点一点,在脸上揉匀,摸开,脸上瞬间感觉润润的,滑滑的,嫩嫩的,总之那感觉妙不可言!

“小会皮肤好,哪像我们皮肤不太好,也只有用用这些东西了。”细看去,表姐的皮肤自然不是一般的好,只是她依然不知足,明眼人一听,就觉得出是安慰罢了!

思绪被拉回,看到表姐正微笑着盯着我看,我也回以微笑。

“是的,妈,我皮肤好,不用那东西!”

这话半分真,半分假,我遗传了妈妈皮肤白的特点,见过我的十个人有九个人都会停下来说一句

“瞧这闺女多白啊!”

是啊,真白,我也这么觉得,有时候还会莫名有些小兴奋。

但谁都知道,天生如此并不代表会一辈子如此,有些事情始终是单靠我们自己的力量万万不可改变的。

农民,为了生计,整日在田地里奔波劳累,皮肤自然比不得富家小姐,但妈妈的皮肤却依旧让人看上去白的舒服,很容易就能想象出年轻时的肤白貌美。

而什么时候想象不出的呢?大概是告别家乡,去陌生的城市打拼了几年后,再次见面的时候吧。

“过两天我回去,顺便去郑州看看你,寒暑假你也不来,这么久没见,都不知道想我!”

放下手机,激动的一夜没能安睡。

是啊,大学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高中的时候,一晃都快三年了!

没记错的话,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妈要回家,对,她肯定是特意来看我!她要在中秋节的时候来看我!

中秋节?一个多么好的节日,终于不用再羡慕别人了,是的,我的妈妈回来了!

我一遍遍的睡去,又一遍遍笑醒,一夜究竟是怎么过去的,谁又知道呢?

终于,我如约到了车站。

想象着等下见面的场景:妈妈穿的衣服肯定是老旧的款式,她的发型也一定土的出奇,还有,她一定会随身提着一个大包,包里面会有各种给我带的小玩意儿和一些吃食。

眼看着大巴车停了下来,车上的人也陆陆续续走了出来,一个一个都是生面孔,我焦急的盯着一个个来往的人,生怕不小心错过。

“会,快帮我拿着这个包。”

我愣了一下,她?

我的一双眼睛写满了不可思议!是的,我刚明明看到,竟然没有认出她来,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开场方式!

过往的风霜和成泥无情地涂抹在脸上,又学顽皮的孩童,刻出一道道的划痕。一道道划痕下,仿佛看到裸露的骨骼。眼睛眯的只剩下一条缝隙,像两扇努力却始终很难打开的门,只能从狭小的门缝里看世界。干裂的嘴唇微微张着,一颗坏掉的半边的门牙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这些年的过往与心酸!

眼前的景象远不止老旧的衣服,以及土气的发型那么简单,至少那些若想都可以改变。

而有些东西却是真的变了,永远无法逆转的那种改变,实在也确实无法想象出这会是一个年轻时曾经肤白貌美的女子,一个男人眼里的可人儿!

一瞬间我原谅了所有,原谅了被寄人篱下,原谅了形单影只,原谅了孤独,并痛恨自己的自以为是。

盯着一桌子的化妆品,我哭了,再神奇的化妆品也终究不是时间的对手,再顶尖的化妆技术面对时间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生活从不会对任何人温柔以待,岁月就像三只手,从不忘从你身边随手带走一些,不管你中意还是不中意。

生活有时候做不到让我们在想哭的时候就可以认真哭,想笑的时候也可以放肆笑。偶尔不得已在该哭的时候不得不哭,该笑的时候皮笑肉不笑!

而那些我们能够放在心里的,本应该好好珍惜的,却不小心被遗忘在某个角落,等有一天我们心血来潮想起时,才发现已经布满灰尘,我们妄图用掸子掸去,却发现一切皆是徒劳!

那些我们始终无法改变的,倒不如欢喜以待,说不定时光会欢喜你,心疼你,对你另眼相待,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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