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开始于晚餐后，钟祥觉得气氛相对较好的时候，在他感觉洗碗时妻子不太回避他的肢体动作的情况下。令他没想到的是，先挑起话题的是妻子。

“你知道吗，日本的酒店窗户只能打开到仅供通风的大小，以防住客自杀。”林雨佳望着自家的窗户说。

“压力管理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钟祥说。

“我们看部电影吧。”

“行啊，你想看哪种类型。”

“听你的，这件事一直听你的。”

钟祥思索片刻，“看《一天》吧，咱俩都喜欢。”

林雨佳说，“好吧。”

钟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一天》，虽然他们真的都很喜欢，但影片无疑对他们现在的问题于事无补。电影进行中，钟祥始终心不在焉，像在等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哎钟祥，你怎么那么能装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林雨佳说。

“我装什么了。”钟祥侧过脸问。

“你说你装什么了，我讲了个日本的窗户，你给我来一个压力管理，这不是装是什么。”林雨佳提高了声调。

“不可理喻。”钟祥重又靠回沙发，两手抱在胸前。

“谁不可理喻，你说清楚，你他妈的给我说清楚。”林雨佳腾地一下站起来吼道。

钟祥再也按耐不住说，“林雨佳，你别没事找事啊。”

“我他妈的就没事找事了，你一个装B的，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钟祥也从沙发上跳起来说，“你也算是个有文化的人，一口一个他妈的，有病治病，别借题发挥。”

“呦，知道我发挥呢，上次同学聚会，你一个厕所上那么长时间，干嘛去了……”

“我上厕所去了，怎么了，不行吗……”

“上厕所去了，怎么你一起来田莉就起来，叙旧去了吧，也运动吗，时间够吗……”

听到这些话，钟祥突然觉得眼前的这女人开始变得陌生，这还是他爱着的那个林雨佳吗，钟祥暴跳起来，声带也像被撕裂了，“我他妈的就是喜欢她，她他妈的就是比你好，至少她不是个泼妇……”

林雨佳从茶几上顺手抓起一个水杯甩过来说，“承认了是吧，你跟她就是不干净，奸夫淫妇，一拍即合，早就眉来眼去，春心荡漾了吧，呜……”

林雨佳一哭，钟祥就失去了底气，坐回沙发说，“你该看病看病，该干嘛干嘛，别折磨自己，也别折磨我。”

“钟祥，”林雨佳的声音凄厉道，“你说，我有什么病……”

“产后抑郁症。”钟祥感觉自己的情绪也被炒沸腾了。

“我抑郁吗，你看我像情绪低落吗，别他妈的岔开话题……”

“那他妈的就是产后躁郁症……”

空气安静了片刻，接着，就是林雨佳更大的爆发，“离婚，离，婚，钟祥，我知道你早就嫌弃我了，离婚，离，婚……”林雨佳说着，向钟祥扑过来。

“林雨佳，你疯了吧，你干嘛，你要咬人吗。”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林雨佳，她抓住钟祥挡在前面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林雨佳，你疯了，谁像你产后这么疯啊。”钟祥把胳膊扯开的时候，感觉丢掉了一小块皮或者肉。

林雨佳哭得声音更大了，“呜……我是疯了呜……产后……我的孩子呢……呜……”

钟祥的脑子突然一阵凄凉，凉到了心里。林雨佳流产快一年了，她就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着钟祥。钟祥也伤心，边伤心，边看着林雨佳变成一个陌生的人。想到这里，钟祥瘫坐在沙发里，也哭了起来，“那也是我的孩子啊……你要干嘛呀……”

林雨佳看见钟祥的样子，蹲坐下来，抬手摸着他的头说，“咱们一起找朵朵去吧……”

钟祥突然感到一激灵，朵朵是他跟林雨佳约好的给孩子起的名字，不管男女。

林雨佳拉起钟祥的手，突然就平静下来，“走，钟祥，找朵朵去……”边说，边拉着钟祥往阳台走。

钟祥的眼里都是泪水，左手被林雨佳拉着，右手使劲擦，也擦不干净……

来到阳台上，林雨佳又哭了起来，“走，钟祥，找朵朵去，咱们的朵朵……”

钟祥顺从地站在她的面前，感觉着19楼上吹来的风，眼睛里全是林雨佳模糊的样子。

“走，钟祥，找朵朵去……”林雨佳边说边扶住了阳台的护栏……

钟祥望着她，有一刻，感觉身体一轻……他定定神，把哽咽咽进肚子，把林雨佳轻轻抱进怀里说，“Whatever happens tomorrow, we had today。”

林雨佳想要挣脱，但已经没有气力，只是哭。

钟祥接着说，“Whatever happens tomorrow, we had today。”

林雨佳越哭越厉害，“呜……我还能有孩子吗，呜……”

钟祥抱住她说，“能啊，怎么不能……”

“但是我要我的朵朵。”

“她一直都在啊，不是在我们的生命里吗……”钟祥也哭了起来。

“钟祥，我们怎么办啊……”

钟祥说，“去看医生吧……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可以再来……”

林雨佳趴在钟祥的肩膀上哭了一会儿，风凉着吹到他们身上……

“再说一遍。”过了好久，林雨佳说。

钟祥顿了顿说，“Whatever happens tomorrow, we had today。”

“说汉语”，林雨佳也平静下来。

“无论明天发生什么，至少我们拥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