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年没喝酒了,喝了十年的酒,停了也就停了。
这一年时间里,很多重要场合,比如,好友相聚的日子、过年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有大领导在座的时候、个人很重要的日子,我都铁了心,一口没喝。开始,不喝酒,对别人、对自己来说,都挺难,大伙接受不了,自己过意不去,但时间稍长,彼此心照不宣,新的规矩慢慢成形。
喝酒十年,虽然没有成瘾,这一旦停下了,有时候确实不自在,心里渴酒。比如,看NBA的时候,夏天来临的时候,有杯啤酒在手,有点小零食吃着,那多惬意!过去,深夜看世界杯,有球友同乐,有啤酒助兴,多美好的时光!可是,规矩定了就得执行,不然定规矩干嘛?更重要的一点是,我想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真正放下,放下酒杯,放下酒杯外的一些东西,佛教有句话——难行能行,难舍能舍,难忍能忍,我就想知道自己能做到多少。不能喝酒,又渴酒,怎么办?就喝杯咖啡,或者吃个冰激凌,或者去打会游戏,总之,想一切办法,用一切可能的转移注意的手段,把心头的意念转到别的方面,从别的方面得到的补偿很快替代了喝酒的渴望,一次次地这么做,一次次地蒙混过关。有时,回家的路上,看到商店的冰箱里摆着的啤酒,很是渴望,很想再重温一下沁人心脾的那种感觉,但我不敢多看一眼,快速走过,生怕自己没忍住。
从前,喝酒多半是场合或者职业性的需要,坐上桌子,就没有不喝的道理,大家都喝,你不能不喝,你想或者不想坐这个桌子,都得坐,因为你是这个圈子的一份子,你不能不依照圈子的规矩来,圈子的规矩就是吃饭喝酒,饭不一定吃好,甚至不一定吃,但是酒一定得喝,酒喝好了,一切都好,酒没喝好、酒没到位,就不大好,这就是圈子的规矩,没有人破,也没人破得了,除非有恙在身。有个老局长说过一句话,他们年轻的时候,下乡做群众工作,在少数民族地区,到老百姓家里,第一件事不是开展工作,而是先喝酒,酒喝好了,事情就好办,不喝酒,想办事,人都不理你。他工作三十多年,喝掉的酒有几吨,别人可能不信,但看他几乎日日一碗酒下肚的神态,我是相信的,世间,如果真有在酒精面前的不倒翁,他大概是一位。
有人,喝酒过度,平时,手都会哆嗦,端着酒杯,手抖,还得陪人喝酒。有人,头天已经醉了,今天有局,不来不行。有人,年纪轻轻,烧烤、啤酒摄入过量,痛风如影随形,每年都有那么几次被折磨的死去活来。有人,一边用葛根粉等养胃,一边轻伤不下火线。有人,在家几乎不喝酒,在外几乎天天喝。
身为局中人,就不能不遵守局中的规矩。喝酒是一项大家极其头疼、极其不情愿的工作,但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强颜欢笑地应承。厕身局中,喝酒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身体很诚实,没有那么深的底蕴经得起天长日久的考验,曾有一人,每顿饭起步是两碗酒,没有两三碗酒下肚,简直不能开心,醒酒很快,第二天起来啥事也没有,晚上接着喝,如此,可以连续操作半个月,在圈中,人人侧目,他自诩自己的胃是钢筋混凝土做的。在酒精面前,没有赢家,没有英雄,无数人趴下,无数人将要趴下,一两年之后,听说,他也趴了,熬夜、烧烤、白酒、啤酒、海吃胡喝,身体江河日下。
为了能在局中玩下去,人们想出各种喝酒的高招。有人,极善言辞,哪怕初次相识,他能自己只喝半杯酒,就怂恿你喝下几倍酒。有人,各种“卖酒”、“倒酒”,他们用的不是段誉和乔峰喝酒的技术,是用其他技术手段,心安理得地把酒转移到别人的酒杯里、地上、茶杯里。有人三杯下肚,话多酒少,一直滔滔不绝,任凭外面风吹雨打,就有定力做到几乎不喝一口。
喝酒,也不是全部都是应酬,有开心的时候,不多。圈中有言,工作就是喝酒,喝酒就是工作,圈中之人,除了正常工作之外,还多了一个饭桌上喝酒的工作。喝酒成了些事,可能是有的,喝酒也误了不少事,因为喝酒,发生过很多荒唐的事。就圈中来看,前两年,一个大学毕业一两年的年轻人,一场酒醉之后,没有醒过来。
我想干工作,不想喝酒,不胜酒力,在圈中就很难办。想了一个又一个的招去应对酒局,要么因为江湖水太深,我太年轻,对策无效,要么就无从执行。在经历无数个半夜酒醒,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夜晚之后,我才明白,无论我如何想戒酒,都不可能戒酒,无论我如何千方百计地避免喝酒,都不可避免要喝酒。剩下的选择就很明显,要么离开圈子,要么忍着。
我不希望酒精继续侵蚀身体,灼烧心灵,只能出局。我想开始新的路,只能放下酒精,从心底放下。现实是,走新的路,有不少困难,但是比起原来的老路,困难就不是困难。村上春树说过,同样是是十年,与其稀里糊涂地活过,目的明确、生气勃勃地活当然令人远为满意。放下酒杯,远离酒精就是生气勃勃地活着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