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爷爷的倔,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1930年出生的爷爷,现年已经87岁了。除了腿脚不太灵便,其他都很健康。这个年纪的倔老头,跟着祖国发展的脚步,受了许多磨难,经历过灰暗的时代,看到了新生活,如今,成了家里的老小孩。
我说,爷爷裤子油的都反光了,脱下来我洗一洗。爷爷一声干笑,低头回应我,刚洗的,干干净净。奶奶告诉我,上个月洗的。在我软磨硬泡之下,他依然坐在坑上两手插进袖筒,脑袋低垂,不脏,不洗,你们这么会浪费水。我在家里什么也不做,能有多脏。就算我被气的直蹦高,也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倔的气死人的老头。
爷爷喜欢捡破烂。下午吃过饭就手背在后背就晃晃悠悠地出门了,晚上回来必然不会空手而归,别人扔掉的白手套,他倒上洗衣粉,认认真真洗上两编,洗完晾干放进一个编织袋。我们每次回去,爷爷献宝似的拿出一对凑起来的手套,这个是专门给你准备的。哭笑不得的同时,还必须收下,不然他老人家要给你念叨一天。要是捡上别人扔掉的破手机就开心的如获珍宝。老家新盖的二层小洋楼,边边角角,都被爷爷用生锈地铁丝做钩,挂上了各式各样的袋子,塞的满当当的,像一个收破烂的家里。对他来说,垃圾厂里的垃圾,大多数都是可以利用的宝贝,每件被检回来的物品,都是有价值的。
奶奶总说,爷爷是穷怕了。老一辈的人,一辈子都在省。年老了享受幸福生活,却惴惴不安现在人的大方,浪费,奢侈。
老一辈我们家是富农家庭。爷爷自小被送去邻村,被奶娘奶大,所以他跟奶娘关系很好。爷爷的奶娘有三个亲生孩子,却年纪轻轻相继去世,奶娘受不了打击疯了,不知吃喝,不认识人,村里不管有谁来敲大门,就算喊破嗓子也不会给你开门。但只要听到爷爷在门口的说话声,立刻出来。爷爷每天都给奶娘送饭,五年来从没有断过,就算不能亲自去,也会让孩子们去送。直至奶娘去世。奶娘死后的十几年里,每到清明,忌日,爷爷都会瞪着自行车,骑上几里的山路给他亲如骨血的奶娘烧纸钱,爷爷从未表达过这种情感,但在我看来,这样的感情纯粹得让人落泪。
爷爷十几岁才被姥爷接回家里,但并不讨姥姥姥爷喜欢,就算亲兄弟之间也是点头之交。大爷爷自小就在外打拼,小有成就的时候带着三爷去了大城市读书,家里农活都是爷爷在操劳。待三爷爷学成归来做了一个人人羡慕的乡村教员。大爷爷却遭遇危机,过的穷苦潦倒。爷爷无意中得知在外大爷爷的处境,主动把当时卖小鸡挣得两千块钱拿出一千五汇给了大爷爷。这是1965年的事,那时候的一千五,不知道对大爷爷是不是雪中送炭。但在那之后,他们互通书信,互诉衷肠,成为最亲密的兄弟。大爷爷知道爷爷舍不得买自行车,特地买了自行车邮了回来。那辆老式自行车如今还在。大爷爷没有儿子,爷爷将二叔过继给大爷爷,让他老有所依。
爷爷有个铁哥们,石爷爷。关系好到我被爷爷拿去跟石爷爷的孙子订了娃娃亲。他们的友谊沉淀成了一壶老酒,沉香弥久。听爷爷说,年轻时候,石爷爷是木器厂厂长。有钱有势。而爷爷却家庭成分有问题,时时受人排挤打压。爷爷想让二叔去学木匠活,找了石爷爷帮忙,以为此事会不了了知,未曾想石爷爷过几日便带着二叔去了有名的木匠家里。爷爷为这件事感激涕零。他不知如何报答,就赶上自家的牛,给石爷爷家犁地,播种,除草,割麦子。爷爷勤恳不善言语,竟与石爷爷惺惺相惜,一来二往成了至交。
奶奶说,爷爷这一辈子,受了太多苦,却总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富农成分让他在那个年代受尽了折磨。但,他做好所有的本分,供爸爸,二叔,姑姑上高中,上大学。如今的爷爷,也会戴着老花镜,认真的翻看老字典,我们常常打趣,爷爷,你是要考大学吗。爷爷放下眼镜,很认真的说,活到老,学到老,你们要记住,学习,是一辈子都不能放下的事。
爷爷倔,轴,跟很多乡亲吵过架。但在村里听到爷爷的名字,必然是一阵夸赞。他们说这老头子,年纪大了,心却越来越灵。 质朴到骨子里的爷爷,教会我的,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品质,不论贫穷或富有,这些东西,撑起我的灵魂,坦荡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