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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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运气,真的可以左右一切。

安林搂着阿兰的手渐渐松开,在停止呼吸的前一秒,她想,要是自己运气好一点,没有一个人走在那条路上,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至少她还活着。

一提起边境,人们的第一印象总会是暴乱、战争。可没有亲眼见过的,永远也想不到边境有多混乱。安林一直认为暴乱只是夸大,直到她亲身到达,才明白这里的混乱。

她的手脚皆被绑着,同几个女孩挤在车厢里,透过车厢的缝隙,安林看见了暴乱,还有大片血红色的罂粟花田。

身边的女孩们都压低声音抽泣,刚被转移到这辆车上的时候他们就说,谁要是再敢发出声音,就一枪崩了谁的脑袋。

所有人都不哭了,比起其他,显然命更重要。此时的她们并不知道,之后等待她们的,比死亡更加可怕。

安林不知道他们是谁,要带她们去哪儿。

车开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她们被分开了,安林被带进一个似乎是农舍的地方。

她被人推搡进去,屋子里没有窗户,只有在靠近门口的桌子上开了盏灯,灯光很暗,只能依稀看见人影。那盏灯的对面墙角有一个的人躺在那儿,不知道是死是活。

安林依稀看见,那盏灯旁边丢着几个注射器,地面上是星星点点的黑色污垢。

安林被他们拽了过去,这才看清,那是血。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她大喊起来,开始挣扎。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她的胳膊被拉起来,他们拿着注射器将浊白色的液体注入。

随后将她推向墙角,就在那个人影旁边。

安林的头撞在了墙壁,那盏唯一的亮源已经关了,什么都看不见。安林扶着墙坐起来,她的身体不断颤抖。

疼,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感觉到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的体内游走,啃食她的心肺。额头上有液体流下,落入她的眼睛,她分不清是血还是汗,那一撞将她撞得头破血流,可安林现在根本顾不上额头,身体里的痛苦让她感觉不到额头上有多疼。

她终于坐不住了,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安林的手指抓过地面,指甲因用力过猛而断裂,在地上覆盖了一道又一道血痕。安林惨叫起来,她的下唇已经被她咬烂,痛楚却丝毫不减。

眼泪从她的眼眶中不住地流出,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泪水混着血水流下,布满脸颊。

好痛,安林觉得,自己快要疼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的惨叫声停止,只余下细微的呻吟。安林没死,她趴在地上,那凌迟般的疼痛已经消失,却倔强地在她骨髓中烙下了痕迹。手指和额头上的疼痛开始传入神经,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管了。

“丫头,别哭了,省点力气吧。”身边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安林心头猛地一跳,她目光移向躺着人的地方,尽管她什么都看不见:“你、你是谁?”

那个声音说,他是警方卧底,由于行动暴露,被毒贩抓了起来。他说,他姓何,她可以叫他何叔。

“小林,你来的时候,有看到什么吗?”他被关了一段时间,期间转移过几次,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

安林也不知道她尽力去想自己从车厢缝隙里看见的场景:“外面有很多人,他们、他们拿着枪,还有爆炸声,这里很混乱,还有、还有周围、成片成片的罂粟花。”

何叔深深叹了口气,随机咳嗽起来,等安林觉得他快要将肺咳出来时,才堪堪停下,说:“我国是禁止种罂粟的,小林,我们已经不在国内了,我们被偷渡出境了。”

“何叔,我们,还能回去吗?”安林知道出境是什么概念,抓她的人不是善茬,警察不会想到她会失踪到国外,他们能回去的概率微乎其微。

“我在被抓时发了求救信号,别太担心,警察会找来的,一定能回去,只不过我的位置转移了很多次,他们来的可能会有些慢。”何叔安慰她,心里却没多大把握。“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杀了我,但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叔,他们给我注射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何叔沉默了会儿,如实告诉她:“是新型毒品,他们在拿你试药。”

所有像安林这样被他们抓来的,都是为毒贩试药的试验品。安林没有再说话,她抱膝坐起来,默默流泪。

这个房间很黑,安林早就没有了时间观念。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对她来说,每一秒都是煎熬,都让她痛不欲生。

毒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给她注射毒品,每到这时,安林都忍不住想要去死,她虽然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却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疼痛。

是何叔阻止的她。

她问:“叔,我能活着回去吗?”

这时何叔会说:“一定会,小林,想想你父母。等回去了,你就去戒毒所,戒掉毒瘾,然后回家。”

安林又坚持了下去。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天,毒贩带来了一个小姑娘,大概十一、二岁。门口的那盏灯亮了起来,他们也要拿她试药。

安林不知道自己是同情心泛滥还是怎么的,竟然冲了上去挡在那小姑娘前面,对着毒贩说:“她才这么大点儿,你们要对她做什么!”

做什么不言而喻,他们要拿她试药,安林可能是魔怔了,她说要护着她。

毒贩只是笑了笑,竟真的放过了她,将她的那一份毒品用在了安林身上。

安林抱着她缩在墙角,一手搂紧她,紧咬着牙关,最后实在忍不住,将另一只手臂塞进嘴里,狠命咬下去。

小姑娘叫阿兰,她说她是边境一个村子里的人,村子里一大半的人都吸毒,阿兰的父母就死于吸毒。

“没事。”安林语气颤抖地说,“不要怕,警察会、来救我们,他、他们会制裁那些毒贩,一定会。不信、你问何叔,他就是警察。”

她的手臂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额角和手指上的伤已经溃烂。安林隔着衣服,拍着阿兰的背,安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警察一定会找到这里的,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一定可以……”

阿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她脸上,凉凉的,是安林的眼泪,黏稠的,是她牙间流出的血。安林咬着胳膊,无声流泪。

似乎过了很久,这段时间以来,安林都要承受双倍的毒品,她不知道是什么支撑自己活到了现在,她不知道警察还有多久回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她好像成为了毒贩试药最成功的那个试验品,安林感觉毒品的量加重了,也许是她注射的次数多了,疼痛不间断地冲入她的神经,一轮接着一轮。

阿兰靠在安林的肩上,问她:“林姐姐,我们真的能出去吗?我想回家。”

“能的,要相信警察。”安林有气无力地说,“是我们的位置太偏僻,他们不容易找。”

等阿兰睡着后,安林终于忍不住呜咽了声:“我还能回去吗?”

“你才刚成年,未来还很长,你一定要回去。“

“那我能护住她吗?”

“你已经护住她了。”

“可是……”安林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溢出,“她说,她想回家了……”

“叔,我好疼,我们真的能等到警察来吗?”

“叔,我想我爸妈了,我当时要是听他们的话,不那么晚回家,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叔……我想回家……”

……

安林哽咽着,刚开始何叔还能回她两句,但现在,安林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又一阵疼痛随之而来,安林咬住手腕,鲜血从她的下颚划过。

她松开手臂,缓缓倒下。

“叔……”她眼神涣散,喃喃道,“我好像听见警笛声了,你没说错,警察来救我们了……”

阿兰被安林倒下的动作带醒,门外的警笛声愈发响亮,伴随着枪声,惨叫。

她摸索着抓住安林的手:“林姐姐?林姐姐?快醒醒,警察来救我们了!”

“林姐姐?林姐姐……”

直到警察破门而入,阿兰都没有叫醒安林。

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阿兰不受控制地闭住眼睛,有人过来抱起了她,阿兰强忍着眼睛的刺痛,扭头看向墙角。

两具尸体静静地躺在那儿,仿佛是睡着了。

靠近墙角的那个,蓝色的衣裙早已被血污沾满,一条手臂上满是青紫色的针眼,另一条手臂上血肉模糊,额头和手指已经烂得不成样子,她消瘦得简直没个人样。

那是林姐姐。

另一个眼眶处是两个乌黑的血洞,断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剩下的肢体也不正常地扭曲,腹部被开了个大洞,内脏清晰可见,断口处已腐烂发臭。

那是……何叔……

抱着阿兰的警察捂住她的眼睛:“别看了,走吧,他们都是好人,会升入天堂,正在看着你,看着你好好活。”

阿兰脸埋在警察肩头,终于哭了出来,在他们身后看不见的地方,透明的灵魂飞入天堂,得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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