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河的流水

      你倘若熟知地理,翻开地图,就能看到大别山一路绵延向西,其余脉到了蕲春北部就戛然而止,这直接导致了蕲春地势泾渭分明,南部多是丘陵地带,北部却是群山环绕。群山间原有一个田桥乡,下辖13个村子,白羊沟就是其中的一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全国兴修水利,勤劳的蕲春人民就在山区与丘陵分隔线上筑起了一道大坝,截住了河流,便形成了蕲春最大的仙人湖水库。在水库尾部,有一条溪水从两山间倾泻而下,你倘若怀着一探桃源之心,沿着溪流右边的小道蜿蜒而上,约莫半个小时便到了白羊沟。

      白羊沟两边都是山,没有一块平坦的地方,但山间却也聚集着几个垸落。你怀着好奇,约为探问,原来村民的祖先是在南宋末年为了躲避战乱而逃到这里的,他们带着强烈的求生愿望,硬是在山腰间挖出了几层梯田,盖起了几间房屋,形成了今天的白羊沟村,给这荒山野岭注入了几缕人间烟火。可即便如此,你仍然觉得人群不过是山间众多生灵之一,青山没有因为他们而改变本色,满山青翠的林木还是像浮云一样,自由自在的生长着,新生的绿叶亮得直刺你的眼睛。相反,村民们倒是逐渐忘却了他们原有本色,被山印上了深深烙印。

      全村就只有一条小路可供行人进出,走在小路上,无论春晓秋冬,你总能听到霹雳般的水流声,可任凭你四处张望,却总也寻觅不到它们的影踪。村民告诉你,这条河沉在两山间的谷底,因为从山腰下到谷底要穿过层层密集的树林,很是险要,他们都愿意在屋前打井汲水,久而久之它便成了一条人迹罕至的野人河,两岸茂密的杂树遮住它的身形,使你能时刻感觉到它的存在,却看不到它的真容。

      可是你隐约的听懂了流水的声音:它们之所以在这山间弄出这么大的声响,就是在向你诉说它们的存在。于是你毅然穿过荆棘尖刺丛生的树林,艰难地到达谷底,来到它们的身旁。展现在你眼前的是一条完全流淌在石头上的河流,湍急的水流像刷子一样将河床的泥沙一层层刮去,使原本填埋在土层下的花岗岩暴露在阳光之下。也许是连续天晴的缘故,溪水已退去不少,河床已部分裸露出来,你一眼望去,石板上淡蓝色的水纹清晰可见,流水已经将它的足迹刻在了坚硬的石头上。原来是流水与这大山的搏斗中产生了这条河流,你听到的巨响就是流水冲锋的号角。

      你怀着崇敬和好奇,想要去探寻这流水的源头。于是你脱掉了鞋袜,踏入溪流,溪水清澈见底,你可以清楚地看清自己脚丫,但你却不禁地浑身哆嗦,因为溪水极为寒冷,虽是盛夏,你依然觉得寒气入骨;你选择了继续向前,你相信多走几里路,体内热量释放出来,就会克服身体上的不适。你踏着溪水,溯源而上,溪水只够勉强淹没你的脚踝,但它们强大的冲击力就如一道绳索不停地拉拽你,几次差点儿把你摔倒。你就这样艰难的向前跋涉,沿途尽是被水流磨洗得形态各异的石头,让你惊叹不已,然后陡然间一道瀑布映入你的眼帘,溪水正是从崖顶一泻而下,发出雷鸣般的巨响。你欣喜异常,以为登上崖顶就能找到溪流的源头。于是你沿着山壁爬上崖顶,却发现崖顶依然是湍急的流水,你继续背流而上,不出几里路,又是一道瀑布出现在你眼前,你再次爬上崖顶,所见的依然是湍急的流水。

        这个时候你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你选择不再向前,因为你知道前方又是另一个循环,而此时你已经知道了流水的理想,它们恨这山困住了身形,它们恼这树遮住了眼睛,断然决定离开,去寻找广阔无垠的天地。村民的祖先们为了生存,费尽周折地来到这里,将自己融入了大山,生命得以繁衍,却逐渐地失去了远见卓识,沦为愚昧的山里人;流水为了自由,不辞辛苦地冲出一道野人河,让自己远离大山,它们失去了一个家园,却能看到更为辽阔的天空。

        这时你读懂了它们,心里却也产生一丝哀伤,因为你已猜到:它们最终注入了仙人湖,可是却再也没办法冲跨那道人为的拦河大坝,它们只有极少数能够趁着开闸的契机继续向前,此生或许可以得见大海的博大深邃,而大多数只能无奈的静躺在湖里仰看天空。你感叹它们的命运,它们降生在大山里,耗尽了全部生命的力量也没能及上太平洋里一滴最普通的海水!可你依然敬畏这野人河的流水,它们困于命运,却不安于此,即便奋斗注定只是徒劳,却依然勇往直前,你为它们的勇敢、坚强和不屈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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