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哎呀
街角的奶茶店又飘来混合着拿铁与抹茶的味道。
抬头瞥了一眼天空，阳光毒辣地将热量散射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每一寸皮肤又渐渐散射出夏日气息。短短的影子随着步伐踽踽向前，在微热气息中树叶一屏一吸。
“你说的对不对，我都无所谓。就只是因为看你一眼，再找个时间这样依偎。”林荫下的商店放着李荣浩的《哎呀》，一阵欣喜铺面而来。最近很迷这个小眼睛像周杰伦、曲风像方大同、声线像陈奕迅的男声，单曲循环了不知道多少遍这首歌。一起失眠，再一起流浪，同喝一杯水，这样的场景梦里有多少次重现，却又像泡沫一样幻灭。
一张脸缓缓深入视野，我浅笑了一下。浪荡不羁的表情，轻佻的眉毛，笑眯眯的桃花眼。好像也只有这些符号才能描绘他。蓝色渐变色衬衣，于是配上了很随意的大花裤衩，再配上文艺的匡威帆布鞋——他就是这样的无厘头的诙谐，我又浅笑了一下。笑他几年没见依旧那样，笑他依然和周遭事物很不搭。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认识的呢？
不记得了。
只是那年卷着铺盖上山——高中依山而建，开始了三年苦行僧似的生活，于是开始了不知在年老回眸岁月时是好是坏的那几年。
市高级中学。对于连三线都算不上的这个小城市，其实也是很难进的。学校一方面向城市和所有县区招生，另一部分则是为了还清当年扩校建立分校收高价录取学生。学校划定一个录取线，也就是不用掏钱的线，同样为了保证生源也划了最低掏钱的线，一个成绩对应一个交钱的数量。当然，还有的学生连掏钱的分数都不够，于是只能家长厚着脸托人找关系进去。当然，我是考进去的。
初中临近中考时，曾经一度想放弃。做遍了卷子，成绩仍然不见起色。每次和程臣中午吃完饭，回到教室时总能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一双桃花眼的男生，从身边飞驰而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印入心里，没有什么涟漪，只是记住那衣服，那笑，那背影。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知夏深。
当迈进高中大门的那一刻，内心深处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强烈的嘶吼共鸣——终于站在这里。长长的坡道一点一点升起，逐渐地剥离了城市与学校的连接。周边的商店还没有几家，不断传来一阵阵重重的桁机击打金属的声音——沿坡还有不少正在建的居民区，到底哪里有学生就有钱可赚。街边的刚刚植进去的广玉兰还只是光光秃秃的几根树枝，零落挂着几片树叶。
其实对于这所高中自己还是挺熟悉，那个时候刚刚中考后，还未公布成绩的时候，就和陈晨一起骑车想到校园里转一转。当时自己还不知道通向校门的那个坡是有多陡，骑到一半时便已气喘吁吁，没办法只能下车一步一步向上推着走。好不容易推上去，门卫大叔告诉我们现在还没开学不让进。灵机一动的我说我们已经高三了，放假的时候走得太急有好多书没有拿，急着要复习所以希望叔叔通融一下。门卫大叔狐疑地看了看我们，也没说什么就让我们快点去拿书。于是整整一下午都在里面逛，走得时候大摇大摆得从门卫室走过，门卫大叔错愕地看着我们走远。
现在我背着铺盖，依旧大摇大摆走过门卫室。
背着铺盖一路向前，随着通向山腰的宿舍的大道缓缓向上攀延，食堂下约莫几十米的一排商店依次展开，不少来之前没有来的及准备脸盆、牙刷、毛巾之类的洗漱用品的同学，被父母晾在一边——只有父母在旁边一手操办，那些男孩女孩拎着纸袋在旁边眺望着红白相间的教学楼。嘴边划过一丝笑容。不知怎么自己心里却有一点小小的自豪感和孤独感——多年之后，一个人离开生活了十几载的城市，踏上离开故土的火车，去往自己即将生活四年的大学。随着火车前进的方向望去，斑驳的夕阳，感受着同样的自豪与孤独感。
孤独是什么，其实自己小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从自己记事以来，家里从来都是不安稳的。同样，自己也是不安稳的。从小学一年级，自己就没有什么学习的兴趣，跟别人打架、从家里偷钱买东西、不写作业考试不会，这都是家常便饭，家里也经常教训，扯下腰间的皮带就往身上抽。家里那时跟小舅合伙做服装生意，后来小舅下到县城里去开店。店后面有个小门，通过小门后面就是一间仓库，当时家里还没钱买房，于是就在仓库里隔了一个小间，中午就在仓库那个小间里做饭，然后端着碗就在仓库里解决，晚上再回到楼上租的房子。租的住房包括店面都是一个远房亲戚的，说是远方亲戚其实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父亲初中毕业，从农村卖盆起家，有了一些本钱，受同是一个爷的堂兄照顾来到城里，开了个小门面。无意中看见那时最繁华地段有一家西餐厅转让，当时自己小也并没有印象再者自己也没有问过些许问题，总之父亲拐弯抹角的就找到所谓的“亲戚”，大干了起来。或许就是那次发迹，再或许就是那次拐弯抹角的“攀亲戚”，促成了以后的父亲事业——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那时记得还是盛夏，父亲母亲吃过午饭，便习惯在仓库里面小憩一会。那时的锁其实根本没有现在的好，无意中发现一个平口起子就可以打开放钱的抽屉，自那时开始，每天等到他们中午睡着之后就偷偷摸摸的拿着平口起子，打开抽屉偷偷拿钱。但是不敢拿一百的，怕父母发现，只能去拿五块的。起先每天拿五块十块的还有些紧张，到后来每天自己偷个十几张五块的心里都不慌张，每每听到母亲跟父亲说零钱又没了的时候，自己心里总是一阵紧张飘过。有了钱，自己使劲的挥霍。那时候，小学门口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其实也不是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只是自己不能买一些四驱车、溜溜球之类的东西，万一被父母发现该如何解释？所以自己就每天放学溜达到七中的门口逛文具店，文具店不光卖文具，还有好多好玩的好看的东西。尤其有一家“星期8”的文具店，每天都逛逛，买一些东西。那时自己迷恋一个女生，经常把那些小玩意送给她。女生总是很不好意思的接受，但是在第二天总是在放学后走到我的跟前，将手掌伸展开来，露出几个被汗浸湿亮晶晶的几个硬币。那时几块对于小学生来说，相当于一笔可观的财富，每次看见她上第二节课时捂肚子趴在桌子上的时候，便知道了她一直省下早饭钱来还那些原本不需要还的“债”——多年之后，当我和大学同学抱怨当时追自己女朋友有多花钱时，眼前总能浮现出那几个汗津津的硬币。
当然，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持续了几个月便被发现。原因是自己太过于贪婪。有一次，“星期8”文具店的老板说有MP3可以随时听歌，要一百多。自己冒了险，也没有耐心一次一次拿五块的，魔爪伸向了一百的。这种大钞的不翼而飞当然引起的他们的注意，于是当我回家之时，面对这两双凝视的目光，已知大限将近，一顿打是免不了的。
只是，小时的玩性的压抑与缺少疼爱让自己在以后的生活中更加麻木。
自己慢慢背着行李，在校公告栏了解了寝室分配情况，缓缓地来到自己要住的寝室。
寝室已经来了不少的人，八个铺已经来了五个人。自己挑了一个下铺，跟他们一一打了声招呼。
“你也是市里的吧，你应该是八中分校的十二班的吧？我好像见过你。我叫‘汪天’。”汪天带着一副憨态可掬的脸孔迎来，只是不知道问什么说的是普通话——至少在平常生活中遇到说普通话的总是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对的，我也对你有印象。我是‘顾阳’”微笑着，回到门口下铺自己的床铺。
正当自己坐在床边发莫名的呆时，楼道中传来一阵嬉闹声。坐在门口的我，扭头望出去。
浪荡不羁的表情，轻佻的眉毛，笑眯眯的桃花眼。这张脸又映入眼帘。
怎么又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