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兰特姐妹是英国文学史上的传奇,除了艾米丽,我并未关注过其他两人的作品。之所以想看这部电影,完全是因为一张偶然看到的剧照,阿佳妮一身男性骑马装打扮,胡乱披散着头发,眼神冷漠凌厉,跑上一片灰白的荒野,松了一口气似的欣喜的看向远方。我一眼就认定,这是艾米丽!这完全是我想象中的艾米丽!完全就是!如此冷峭,如此倔强,于冷漠的外表下藏着不羁的狂野。她奔跑、跳跃、跑过茫茫的荒野,忘乎一切存在。
在这个如油画般存在的19世纪的荧幕里,她常常穿着长裤、长靴、马甲、风衣,可以想见,在这个女人都要束腰撑裙的时代她是多么异端的存在。
沉静的外表下是火热燃烧着的激烈,她女人的身体里是甚于男人的勇气与坚韧。除了外表的冷漠,她内心高傲。当安妮赞叹犬玫瑰的美丽时,她不屑道:“你看到的只是外表,此时,野玫瑰鲜艳欲滴,当然可爱,但一转眼,落花流水,好景不在,到了冬天它还美的起来吗?野玫瑰好比爱,爱只盛开一次,我看不上眼,我踩碎它,去它的爱和浮华。”多么决绝!随即一片片花瓣被踩碎在泥土里。她爱的是岁寒而不调的野冬青。
勃兰威尔是存活的姐妹里唯一的男子,社会不会像禁锢女性一样困住他。他是风,他要随处飘摇,他要肆意挥霍自己的才华。他敏感而又脆弱,多情却又懦弱。当他沦为家庭教师,受到男主人的奚落嘲笑时,女主人的爱慕欣赏抚慰了他内心的脆弱,他跌入爱情。镜头上跳跃着黄色的鲜花时,我嗅到他们之间滚动的情欲。陷入私情时,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诫安妮:“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对生活一无所知,你无法理解激情是如何穿越理性而灼烧起来的。”
他是诗人,是画家,他深情款款,让人沉醉,却经不起生活的作弄与历练。失却爱情的时刻他已死去,昏黄的煤油灯下,他把自己从四姊妹肖像画里擦拭不见,他自此成了模糊的一片,以酒精鸦片消磨着残存的身体。他死于消瘦症,大张着嘴,眼窝暗沉,可以清晰的看见骨骼。
艾米丽对勃兰威尔有一种隐秘的情爱。两次陪他去小酒馆,女性的温柔,隐晦的爱恋,坚实的依靠,默默的陪伴。这爱意,她未说,他未醒。在他的葬礼上染病,隐忍的哀伤浇灭了心上的火焰,烧蚀了疲乏的身体。她是野性的,她必须是野性而热烈的,贫乏会让她死亡。沉在一片茫茫荒野里的时候,她是自由的。她死的时候夏洛特去荒野里为她寻得一株冬青,她知道她跟别人不一样,她需要一些野性的东西。
夏洛特和安妮的存在,于我,是微弱的。
夏洛特太像一个励志的存在,就连她的小说也脱不了那股浓浓的励志味。她的才华是那种大众追捧的、认同的,于我,是太正太普通了些,我欣赏的是艾米丽那般炙热而激烈的天才。
安妮弱小,温和,隐忍,或许也有一颗坚定、倔强的心吧,但她无法盛开,她死在含苞欲放的时候,一辈子都是,让人无法感知,无法铭记。
罗宾森一家是那个时代中产阶级的代表吧,暴躁蛮横的丈夫,落寞寂寥的妻子,早熟又无所谓的被放逐的孩子。莉迪亚投入勃兰威尔的怀里时,大概只是可怜的想要感知被关爱被温存的热度吧,她需要感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电影是很早以前就拍的,画面切换在棕黄和暗黑色之间。呼呼刮着的冷风、荒荒凉凉的原野是免不了的外景,内景的转换则像一幅幅流动的粗糙的油画。
我对19世纪的英国总有一种热烈而浪漫的幻想,那种沉静之下的热烈让我着迷。表面上,大家都彬彬有礼,一切井然有序,一种近乎古典的浓浓气味。平静之下却滚动沸腾,节制之中的情、欲、浮华,都被酝酿的更加热烈、更加灼人、更加有滋有味。反而是毫无禁忌的后现代里,一切看似肆无忌惮,实则平庸无聊,轻浅到没有存在的力度,没有我所向往的真实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