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我再次路过那个阴暗的小房子,只是那么安静,我似乎听到岁月流淌的声音,还有那些娓娓道来的故事……
老家的前面住着一户人家。他们家的房子小小的,暗暗的,住着三口人,丈夫、妻子、女儿。
村里人并不怎么待见他们一家,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家徒四壁,也许是因为他们的衣着邋遢不洁,也许是因为女孩的妈妈有着一口没人能听懂的外地口音,也许是因为女孩的妈妈那只被遭遇火灾以致永远都无法张开的蜷缩的右手……
女孩的妈妈常常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女孩便经常在家门口孤独地玩耍。我记得女孩总是有很多新奇的玩具,但是那些玩具看起来总是布满着岁月的痕迹。后来听大人们说,经常看见那女孩的妈妈在垃圾堆里捡废品,可以卖的就捡来卖,偶尔还可以发现新奇的玩具。
如果细水可以平静地长流,我想,女孩的妈妈可以幸福地坐在门槛那里,看着自己的女儿慢慢长大,直到自己的头发变得花白。然而,细水终会流入海洋,继而卷起千堆雪,生活总是这样。
有一天,女孩又得到了自己的新奇玩具。她的妈妈给她带回了秋千。女孩兴奋地把秋千绑在最矮的树上,然后坐在上面,享受着自己的成果。好玩的秋千引来了一群好奇的男孩。男孩围观着,流露着羡慕的眼光。女孩坐在秋千上,自豪地从上荡到下,再从左荡到右。这样的优渥感也许是女孩第一次感受到,她天真无忧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村子里。
然而这样的笑声也是女孩灾难的开始。那群男孩自然是不愿加入女孩,玩心重的他们在商量着一个险恶的计划。他们朝女孩走去,几个男孩强行把女孩拉下来,一个个轮番坐到秋千上。势单力薄的女孩无助地哭,嘶吼着,乞求着……
女孩的妈妈听到哭声,她如猛兽般推开围观的男孩,看到无助的女儿,用她的左手猛地把坐在秋千上的男孩拽下,把女孩抱到秋千上,用她满满口音的外地话骂着那些男孩。男孩们被这个女人吓得目瞪口呆。大家都知道这个女人是外地人,却从未听她讲过几句话,也从未见过她如此凶猛的样子。男孩们似乎觉得是另外一种新奇,纷纷拿起石头扔向这个女人。凶猛的女人似乎又变得温柔起来,她没有还手,紧紧地护住怀里的女儿。
从那以后,村里的小男孩们时不时都会向女孩的妈妈扔石头,似乎把这当成了一种游戏,一种无聊时的玩乐。女孩的妈妈也有了新的称呼——疯婆子。
他们口中的“疯婆子”似乎真的成了疯婆子,她时不时地就会坐在门槛上用她浓浓口音的外地话“大骂”,没有人知道她在说什么,人们习惯地把它称做“疯言疯语”。
女孩很少到门外玩耍了,也很少玩她妈妈给她的新奇玩具了。原来欢乐的阴暗小房子似乎沉寂了,如死一般地沉静。
后来,慢慢长大,我也离开了老家。辗转听大人们说,女孩的妈妈有一次提水摔倒,然后再也没有起来。长大了的女孩也不知所踪。
隐隐约约里,那个萦绕着女孩笑声的村落,似乎也沉寂了。那些暗藏在阴暗里的故事,好像数不完,也好像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