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在随后一周也没有发酵,但我们全校的学生都知道李峰在被办两周前在网吧抢了喇子的钱,而喇子巧合的是我们学校的,巧合的是跟我玩的。
我们的声名鹊起,大批学生在课间操三十分钟休息时来到我们哥几个的扎堆点(聚集地)搭话,拿点零食和偷摸带进学校的yan,甚至还有人送了一包当时价值14元的煊赫门,就为了跟我交朋友,初二初三的学生有时在放学或者走廊见到我也会搂着我的肩膀亲切的喊上一声万老弟,给我搞的措不及防,但我确实很开心,我喜欢这种虚荣的感觉,在东北,这叫有面儿,而众星捧月,也让我潜意识里认为只要打架狠,混的好就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到最后也是现实的打击给我从这种状态里拉出来的,可惜那会已经来不及了。
我已经不比小学了,很讨厌上学,觉得上学纯属浪费时间,每天上学除了一些有意思的课我基本不是打盹就是看小说,下课去厕所找身在其他班的几个哥们唠会嗑,某科老师拖堂拖的久的话上厕所都来不及,上课传纸条跟哥们聊学校里的八卦,混子的,还有女孩的,或者把A4纸拿格尺撕成等同大小的长方形,涂涂画画,三国杀就做好,我们哥几个都属于是所谓的“问题户”所以都坐在后排,坐一起,找乐子也是挺容易,在那个时期的我觉得这纯属就是浪费时间,我想走上社会大展宏图,不想把自己憋在这一所“监狱”里我向往着自由,尽管我不知道那自由的含义是什么,我就觉得不会再无聊的坐在椅子上听无聊的课,不会有老师管我,不用写作业,不用每天起个大早赶往学校,不被束缚,那就是我想要的,我向往所谓的自由,随着日后我的累累“战果”我得到了自由,但那自由的代价太过沉重,沉重到我打心眼里恨自己的自大。
舅舅家几年前生了弟弟,四五岁了,叫小金金,虽然血缘关系是表弟,但对于我来讲跟亲弟弟没什么两样,那会金金有时候会做出让我很生气的事,但我这人心大,金金要是看我真生气了,过来跟我滋牙乐两下,搂我腻歪会,我也基本没什么气了就,我姐初四,正是努力备战中考的时候,放学也比我晚两个小时,平常我放学后基本都是跟朋友们找地方瞎玩闹,或者自己去学校周围的小吃摊买好吃的,或者去校大门对面的村里去上网,找个能看清门的机子坐下来玩4399上的小游戏,至于为什么坐在能看到门的位置,我们学校的老师有时候会来抓我们初中和高中生,而那几个主任我也基本认清了,谁来我就第一时间往后门窜,这也是学生和网吧老板定下的规矩,后门基本会给我们留缝,而看着时间等我姐快放学后,我就会回到我们学校保卫处坐着陪张大爷唠嗑。
时间久了,跟张大爷也熟了,总是一起聊天,待我姐从校门口出来后,我跟我姐便去往停车场,我舅妈一般会提前十分钟到,随后上车回家,而我每天能买好吃的,上网的钱哪来的?当时除了零花钱外我的所有钱基本都是从我妈外套兜里掏出来的,我妈好多衣服的兜里,总会有十块二十的零钱,最多的一次是167块,因为我是一张一张数的,那是我记忆里找到过最多的一次钱,那会微信支付宝还不发达,我妈出门除了刷卡手里肯定会备很多现金,我从不掏我妈的钱包,我只盯我妈的衣帽间,每每在哪个衣服兜里掏出了钱,我就像寻找到了宝藏一样。
而那一天像往常一样,只不过东北的冬天黑天黑的早,我像往常一样放学后想着去哪玩,是去吃碗米线还是去上网,随后走出校门觉得不对劲,看着学校对面马路牙子上蹲着几个穿着外校校服的学生,因为一个月前我刚拿板砖拍完李峰,我顿时警惕起来,没有迈出学校的大门,思考过后,目光一转看向保卫室,径直朝着保卫室走去,打开保卫室的大门,一股暖风袭来,让我心中的紧张舒缓开来,于是我用一种极度慌张的语气看向张大爷。
“张爷,张爷!不好了,你看没看到学校外面那几个别的学校的学生,他们是来堵我的,要拍妥我!”
张大爷看向我指的方向,果真看到几个流里流气的外校学生,于是拿起保卫室的警棍,套上绿色的棉大衣,扣上了大棉帽,走出保卫室朝着那几个外校学生走去,我默默的跟在张大爷不远处,看到大爷跟他们询问着什么,风声太大,我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但最后我听到了张大爷中气十足喊了一声“滚,再来腿给你们打断!”
都是半大的孩子,谁见到大人生气不害怕,于是准备走,他们几个准备开溜,突然其中一个瞟了我一眼,拽向他的同伴指了指我的方向,像是认出我来了,随后听到其中一个男生扯个脖子喊了一声。
“万里是吧,虽然没有证据,但咱都知道咋回事,你最好别让我在校外见着你,不然给你xiao户!”
“叭叭没完了呢你们几个,赶紧滚犊子,毛没长齐学人家堵人,还销户,哪学来这些没用的嗑,上社会早晚有你们挨揍那天。”
几个孩子似走似跑的溜了,时不时回头看向我。
老爷子回头看向我,似懂非懂的瞄了我几眼,距离我姐放学还有快俩小时,我也不敢单独往学校外走,到也不是害怕,主要谁没事闲的喜欢多挨一顿揍啊,更何况还是在自己校门口,那面子不丢没了。
看着张大爷往回走,我也屁颠屁颠的跟在张大爷身后一起进了保卫室。
“张爷爷你太帅了,我要是早生个几十年我就跟你混了,认你做大哥,太有范了。”
我没话找话的拍着马屁。
“而今这世道傻子混社会,好好念书以后找个好工作比啥都强,更何况你家庭不错,家里大路虎开着,想着混哪门子社会,消停点娃,你有更好的出路哩。”张大爷掏出一包大前门,看了我一眼,把掏出来的烟揣回兜里。
“不碍事不碍事张爷爷,我妈大舅和我一些朋友也总抽烟,我都习惯闻烟味了,你抽你的,你抽你的。”我赶忙道。
张大爷犹豫一下还是掏出烟点上,把铁皮房门卫的窗户开了个缝隙,讲小孩子不能老闻烟味,告诉你那群小伙伴们也少抽烟,当兄弟更不能看着他们害自己,你们年龄还太小了,再大个两三岁我也懒的管了就。
我说我不抽烟,不会,有一次朋友让我裹一口没呛死我,我以后咋的也不抽烟。
张大爷大笑道好啊好啊,这才是乖娃娃哈。
而一年半后我就违背了我这句话。
不知怎么,房间里沉默了许久,只能听到张大爷叭哒叭哒的裹烟和呼气声。
我不知道想什么呢,可能是这个老人保护了我,给了我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吧。
“我拿砖头子给他们学校扛把子拍了。”
“严重不?”
“拍了脸一下子,轮他腰还是屁股上一下,踢打几了脚,应该没什么大事情,事后跑到我们蹲好,分批走的,摄像头也没照到啥,不然他们也不能说没证据啥的。”
“你个狗娃子还怪精的嘿,心眼儿都让你长了呗,显你多聪明似得,聪明也不用到正地方去,用学习上,回回考试考第一了,净鬼机灵多。”
“没有啊张爷爷,他们先打我朋友的,去上网把我哥们钱抢了不说,还好几个大耳刮子,没有这么办事的啊,讲到底他们不地道。”
“你咋那么多道理呢?再咋的几个耳雷子还赶不上你敲人那两板砖啊。”
“反正也没证据,他们要觉得这事没完就搞,怕他们一样。”
“你这狗孩子,你干人家蹲一个星期的聪明劲呢?搞,你拿什么搞?你这小身板跟纸糊的似得,真打起来人家️推你一个咧趋,你拿啥打?”
“我朋友多。”
“真出了事,除了几个真心跟你好的兄弟以为谁能靠的住啊,天天兄弟哥们的,真到真章的时候能留下来几个?不卖你算不错了。”
“你咋净打击我呢你,搞的好像我怕他一样,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生嘶看淡,不服就干。”
张大爷被我这句话逗的笑了半天,笑到他实在没力气了,随后他就那么看着我,直勾勾的看着我,我有些怯意,目光转向破木桌子上的印着毛主席的茶缸子。
接下来他跟我讲了属于他的故事,而他的故事,也让这位暮年之人在我心中的形象覆盖上了浓墨的幻彩。
张大爷本名叫张*民(这里不透露本名)大家都管他叫大民,他小时候家里很穷,那会还没有计划生育的政策,张大爷家弟弟妹妹算起来五个,搁他小时候生活的村子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于是他初中没上完,就一个人跑来哈尔滨,一穷二白,那会还是个孩子,后面慢慢跟着熟悉的人认识了火车站一帮扒手(小偷)开始了他的扒手生涯,偷的东西给头头上交一小部分就行,就这样他靠着偷东西混日子生活了四年,除了自己吃喝他几乎所有钱都打给家里了,家里老二和老三有出息,是考大学的料,后来那会他十九快二十了,觉得不能一直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就开始找正经工作,跑出租,餐厅服务员,销售员,杂七杂八浑浑噩噩过了快七年,期间找个老婆,但老婆没三年就跟人跑了,用他的话讲:“也没给他留下个种再跑。”
张大爷那会已经二十七了,终于找到了份正经而且工资高跑运输的活,开大货,没多久为了省点过路费,没走高速,绕远走的乡路结果碰上劫道的,车上拉的十多头猪全让人卸到他们小皮卡上,一溜烟跑没影了,报警也没招,人家拿尿素袋子把车牌挡住了,老板那边还找他赔钱,说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把货偷出去卖了,最后逼急了的张大爷拿把菜刀给人家老板kan了。
故意伤害,蹲了四年出来了,张大爷很早以前当扒手的时候进宫做过几回客,他也没怎么在乎,觉得这次蹲的时间长点,毕竟他那会还年轻,蹲了这四年里认识了个叫小马的哥们,小马听张大爷这事迹,觉得张大爷是个爷们,这样的老板就该kan,就说出去之后找他,跟着他干,张大爷也觉得没啥问题,自己蹲这几年家里正缺钱,心思出去跟着小马混几年,多赚点钱照顾家里, 他出Y的时候是82年末,去找了小马,小马给张大爷介绍了他的大哥小克,就这样他认识了哈尔滨刀枪炮子小克,于是他真正成为了H社会,成为了地痞混混,相继见到了“哈尔滨三凶”的“丰功伟绩”
张大爷这位跟乔四,郝瘸子,小克一个时代的壮年,开始了他的混子生涯。
刚开始的两三年就是打打群架,KK人,他克服了心理恐惧慢慢适应了,因为真正说伤人性命他们还不够格,张大爷也不敢,毕竟混了两三年了,他所得到的钱财也越来越多,在小克团伙中也算是水涨船高,混到了中层,帮忙管理一个私下是D场的店面,这样的店面小克当时有很多,而这个点的负责人就是小马和张大爷,那些年他们属实是没少赚钱,有的时候小克给小费都一百二百的给,那可是80年代,弟弟妹妹也都大了有自己的事业,不用他再管,一片祥和,和小马两人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好,称兄道弟,包括未来发生过恶劣案件的马迭尔舞厅,他跟小马也是总去消费,天天除了看场子,不然就是跟一群狐朋狗友出去喝酒,花天酒地,好不快活。
张大爷讲到这段都时候跟我说一句“这是我人生中物质方面最富有的一段时间,也是我人生中最没有意义的一段时间,我没怎么上过学,肚子里没得墨墨,就是说我当时真该踏踏实实的脚踏实地,而不是去混毫无意义的社会,给自己身上留下这老些疤。”
这其实跟我给自己起的外号叫“墨斗”的原因挺像的,我希望我能成为装墨的模具,成为装墨的容器,我希望我的肚子有供我讲话办事的墨水…
八八年在一次场子里进了个浙江来旅游的G二代,输钱了,玩不起,让他爸把他们这通口给点了,听说是个干部,直接打到道外带帽头儿那去了,然后人家ju长给小克打电话的意思是D场地方关一阵子,整个人进去待一段时间再弄出来,结果就是张大爷不明不白的被坑进苦窑,他不懂法律,以为没多大的事,可他没想到,却是六年缝纫机常伴,从此结束了他的混子生涯,狐朋狗友,小马,小克,没有任何人来捞他,看望他,那些所谓的好哥们好兄弟,全都无影无踪,非法开设赌场,YQ徒刑七年,表现良好,提前一年半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报应,他进去三年多的时候,九一年乔四小克他们全吃枪子了,小马劳服要穿二十多年,张大爷说他不知道他到底是点子正还是点背,但他知道这六年的磨练,足矣让他改邪归正,至于过眼云烟也都随着他走出那扇大门看向天空时归于尘埃。
四十好几的他,出来的一刻是迷茫的,回头看着穿着绿色J服的武J他发誓不再进苦窑,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然后回村里找了个媳妇,因为他四十好几了,而且有苦窑经历,只有村里一户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那女人有精神疾病,疯疯癫癫的,彩礼钱还是其他兄弟姐妹们凑的,就这样九六年他有了一个男娃,他说也算是老来得子,于是经弟弟介绍去一个工厂里帮忙,边忙边赶给孩子供上了学。
“年轻总糟践身体,落下不少毛病,干不了啥重活了,于是开始在这当保安,一个月一千五,活到这个岁数,啥家底没有,A底倒是不少,全靠着家里弟弟妹妹接济,你觉得,走歪门邪道,混社会就那么好吗?”
我看着印有毛主席的茶缸,若有所思,可是当时年少的我想不明白更深的道理,我只觉得张爷爷很惨,惨到哪怕现在的我也一样觉得,如果换做我经历了这些,我能像张大爷一样这样云淡风轻大大咧咧的活着吗?
“咱俩不一样的娃,我是当时逼不得已出去闯荡,出去混,你呢,天天总想这些有的没得,纯属是胡闹知道不?而今世道好咯,你们的未来再苦也苦不到哪去,好好走你该走的路。”
对于当时年幼的我,这样一个庞大故事和世界观轰然扎进我的脑袋,我的思维还没转过来,只能木讷的看着茶缸回复着“好。”“嗯。”“知道了。”
我到现在依旧记得,那个我盯了快一个多小时的茶缸,毛主席头像下印着一句: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可惜我只听进去了故事,却没有认真听取张大爷给予他一生故事的总结,那含有丰富经验知识的总结,我没有认真听。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的像是旧辈人对新人某种意义上的传承。
我姐已经放学,我跟张大爷道别,他看着我说:“咱不指望谁谁谁能够好好学习,但做人得脚踏实地。”
我迈步朝校门口走去,我当时没回头,但是没听到关门的声音,可能张大爷在看着我的背影?而他看着我的背影,又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所认识的张大爷是一位经历万般苦难还能依旧云淡风轻的老前辈,而这也不禁让我幻想我的未来,会是怎样的呢?
而到如今,二一年张大爷已经不在那所学校工作了,他不会用智能手机,我没有他的微信,但是我有他的电话号码。
北京的天真冷啊,那天也像现在一样是个寒风刺骨的冬天,看着窗外想到这位老前辈,于我现在而评价,他的一生都在经历上天给予他的苦,生活的苦,友情的苦,爱情的苦,事业的苦,我冒昧的为张大爷小作一籍。
“生逢众生皆弃我,
我亦云淡风轻活。
三尺肩头扛踌躇,
日月恒升永不驼。
注:很多文字违规,不能写太细,阔个大概,其实这章我写了快八千字的,结果审核不通过,一遍一遍删减,尽量保留故事所剩的大概,见谅,现在审核很严,我尽量写出让自己让大家都满意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