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港口城市于我之前只有几面之缘,而坐船来到这里更是第一次,直到现在我依然记不全它的全称,若不是有这趟顺风船,我断然是不会选择这作为第一站,不过反过来想,要不是劳伦斯的热情帮助,在这个特殊时期想要独自穿越边界线恐怕也要大费周章,何况我恰好有熟人在此。这个所谓的熟人是个地地道道的赤夏人,早年一直在边境线附近做生意。这边境线是个奇怪的地方,有些边界线设防严密,双方士兵整天你瞪我我瞪你,好像飞进个苍蝇都会打成泥;有些边界线则是一场三不管的贸易博览会,不管你是蓝眼睛的还是黑眼睛的,在那些小商贩眼前都是亮晶晶的。这位熟人开茶馆的地方就属于后一种,不过那里的所谓茶馆一般都是挂羊头卖狗肉,走私和作为风月场所才是最根本的生计,毕竟卖茶能赚几个钱?我和几位“赤夏通”由于采风经常要经过此地,一来二去竟也成了经常光顾茶馆的几个“洋鬼子主顾”,当然我们有时不是的为他顺便带点本国的免费“私货”。说是熟人,但我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名,只晓得别人都呼他老张,我也就这么叫了,我甚至怀疑连这个“张”字也和他的真名没什么关系,因为按照他的说法,有些人把名字当作代号,而他们则把代号当作名字,这是江湖规矩,我以为更是江湖情节。
在边境线上做生意实际上就是与时间赛跑,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始戒严,谁都害怕那一天两边会擦枪走火,所以绝大多数的商人都是赚一票就“从良”了,老张自然也不例外。原本应该就此相忘于江湖的两人,不想阴差阳错地有在他乡相遇了。
老张显然早已为我的到来做足了功课,桌子上、墙壁上各种简报、照片和写满字的纸张。我自然是知道老张是个靠得住的人,但看到这一切,想到他为了这些情报而到处奔波,我还是有点感动和感慨。这无数个像老张这样的生意人,有时你会不耻于他们在客人面前点头哈腰的奴才样,但当你有求于他时,却又不得不惊叹于他手眼通天的本事。用老张自己的话说,“江湖义气”正是他们立足的根本。
或许是由于东方人自谦的传统,老张对自己的成果好像不是很满意,“关于你所描述的那个地方,实在抱歉,因为有相似场景的地方太多,实在是不好确定,所以我也是无能为力,不过关于那位莉莉小姐的下落,我想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但不管如何,能查到莉莉的下落对我来说就已经是中头彩了。
至于我为何要老张帮忙查找莉莉的下落,这还要从莉莉的理想说起。几个月前,当莉莉容光焕发地随着第一批奔赴战场的部队开往前线,我还是很难相信象这名平时打扮时髦的报社女编辑,其理想居然是当一名战地记者。不久后我便受到了她从战地寄回的第一封信,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兴奋和骄傲。接着是第二封,此时的她显然已经经历过一些不大不小的战役,信中开始不乏透露出一丝恐惧和迷茫,但还是可以看得出她初心未变。然后是迟迟未出现的第三封信,直到从报社那得知已与她失联一月有余。虽然不久前我已经找到了薇薇安的刀,但我绝不会急于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启程,不过现在既然是时势所迫,看来也是不得不发。
莉莉与报社的最后一次通讯正是从这个港口城市发出的,这也是我找老张帮忙的原因。根据老张所提供的信息,大约在一个月前,城北荒郊王国部队驻扎地曾经发生过一次战役,规模虽然小但双方伤亡惨重,从简报上的配图来看,当时山崖下一条小河都被染成了红色,而这支部队中似乎有一些类似记者打扮的人员,如此看来其中也包括莉莉的可能性很大,不过同时也意味着她还活着的可能性变小了。不管怎样,事不宜迟。我换上了老张为我准备的布衣斗笠和佛珠,用布裹了刀背在身上,趁着夜色扮作修行僧模样,在守关士兵正被老张的油嘴滑舌和金银珠宝耍的团团转的时候溜出了城。
我头也不回地一路往北小跑着,呼吸着午夜冰凉如雪的空气,如释重负之感很快被孤寂和恐惧所代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着、压迫者,但头脑却异常的清醒。老张的恩情我该如何回报,莉莉是否能化险为夷,而身上这把失而复得的刀又去何处归还?
突然间,一轮圆月从云雾中穿梭而出,月光下我仿佛听见那熟悉声音,她微笑着说道:“你一定会找到的……你不会错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