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毛整张剥下之后,那汉子原地休息了一会,饮净一杯白酒,又重拾小刀子,把我热气腾腾的肉一点点切割下来。
只听他跟厨房里忙碌的妇人说,舀水多多冲洗,多放酱油,多加辣子,多切姜蒜,要红烧!多温点酒水,等下还要跟古奇兄弟多干几杯!
我是修行千年的十尾白狐,我有十条命。皮毛尽剥,血肉被食,五脏六腑惨遭清理,但,只要心脏还在,内丹未灭,精气元神就依然凝聚着,轻易不散。
摘下来的心脏,有人类七八岁顽童的拳头大小,在两颗千年内丹的保护下(另外一颗来自母亲),“噗通噗通”地在木桶内劲力十足地跳动。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那收拾停当的汉子,一脸诧异地凑了过来。然后是古奇,然后是厨房里衣着邋遢的妇人。有生之年,这样的情景实属罕见:没有肉身依傍,没有血脉供养,光天化日之下,暗红色的小心脏一缩一张,如此强壮,又如此规律齐整。
三人诧异之余,心底惊惧倍生。如此反常之象,恐不是太好的征兆,为免节外生枝,这活蹦乱跳的心脏,还是轻易不要烹煮的好。
汉子胆大,粗布烂衫包了我的心脏,西行十里,找得一片泥深水重的沼泽洼地,掘了洞,草草掩埋之后,自行回家同古奇一起处理皮毛去了。
这沼泽湿地,原是极阴之所,人迹罕至,山兽也不敢轻易靠近。幸而气虽不佳,却有长流细水。靠着这一点,时复时,日复日,过程虽然漫长了些,但我的肉身,却委实在一点点生长。
围绕着心脏,先长了一圈硬壳。然后在这层硬壳的保护下,生肝肺,生血脉,生四肢,生皮毛。由里而外,一点点,逐渐恢复成白狐的本来面貌。
待到真正破壳而出,又是芬芳四月。掐指一算,竟在这泥潭污水里,呆了三月有余。再次幻化成人,欣喜自不必说,然重生之苦,生筋生骨生皮毛,每一样,都是镌刻在灵魂之上的,撕心裂肺的痛。
寻父不着,已丢失两条性命。前途漫漫,不知何处有出路?仰头望天,一行白鹭飞过,悲从中来,不觉刷刷两行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