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天启年间,石城县有个木器店的老板叫王有成,王有成生有一儿一女,儿子王大年,已经娶妻生子,女儿王小莲年方十八,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王家木器店的产品有两个来源,一部分自产,王有成自己会木工,另外还收了个徒弟叫赵志刚,主要负责家具和顾客订货。
还有另一部分产品,就靠王氏父子轮流走乡窜寨,向一些民间手艺人收购而得,多数是些农具,也有一些新奇精巧的小物件,这成了王家木器店一大特色,生意很好。
王有成的徒弟赵志刚是个孤儿,但他头脑灵活,聪明勤奋,学东西很快,王有成的手艺他大部分已经学到手了。
王有成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曾经跟家里提过,想把王小莲许配于他。王有成的妻子周氏说:先不要说破,如果两个年轻人有意思的话就这么办,如果小莲另有所爱的话,也由着她。
女儿不愁嫁,这本来是一件美事,但家中却有一个人不乐意,这就是王大年的妻子曲小美。
曲小美娘家也做着一点杂货生意,惯于算计,而且有点小家子气,她之所以嫁给王大年,就是看中王大年是独子,以后整个木器店都是属于他。
如果王小莲嫁给赵志刚,赵志刚又在店里干活,这木器店就不一定全归王大年了。
因此,曲小美经常跟王大年吹枕边风,说小莲最好另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多一门亲戚就多一条路子。王大年也觉得妻子的话有道理,便跟父母提了出来,彻底断绝了王有才的小心思。
只是王有才对女儿跟儿子是一样的疼爱,他掏钱另外置了一间铺子,以后给王小莲做嫁妆,曲小美心疼得滴血,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第二年,王小莲高嫁给了城里最大的温家酒楼老板的儿子,王家几人都为她高兴。带过去的嫁妆铺子经王小莲同意,开了酒楼的分店,由丈夫温成和她一起经营,作为夫妻俩个的私产。
王小莲出嫁以后,曲小美又把眼光转到赵志刚身上,她生怕公爹犯糊涂,把铺子股份再分点给赵志刚什么的,就说动王大年,让王有成把赵志刚辞了,并且不准他在当地做木工:你不能影响木器店的生意!
于是赵志刚拜别师傅,去了邻县谋求发展。
10年过去了,王有成从当年的身强力壮,变成了脆弱老人,身体差了还多病,木器店里的活越来越搭不上手了,这就引来了曲小美的不待见。
她总是甩脸色给公公婆婆看,婆婆生病了也不管,一碗稀饭送到房里就完事,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王大年一个人忙着店里的生意,根本没留意到曲小美的变化。
直到有一天,王大年提前回家,才见到妻子的真实面目,他气得质问曲小美:“你怎么能这样!侍奉父母难道不是你该做的吗?”
曲小美见状也不再伪装,直接说出了心里的话:“你父亲说儿子女儿都一样对待,咋不叫他女儿来服侍!”
王大年听了妻子的话失望至极:“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我真是看错了你!”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第二天,王大年对曲小美说道:“你不愿意照顾爹娘,那就请个丫鬟吧!”曲小美一听更加生气:“你什么意思?想找年轻丫头,没门!”
这时王有才走过来,平静地开口了:“大年,你去找赵志刚来!”
赵志刚到来,一下就明白了师父的处境,主动开口道:“师父,这些年我在那边也开了一家木器店,就我自己一个人撑着,您老要是不嫌弃,就跟师娘过去住段时间,也好帮我把把关。”
王有才看着这个徒弟,心里暗想:总算我没看错人。点头答应下来,老两口收拾好行李,王有才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儿子,跟着赵志刚离去。
王小莲知道后,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通王大年,再也不回娘家,而是跑去邻县看望父母。老夫妻眼前没有了烦心事,身体也逐渐强壮起来。
父母离开后,王大年干活的时候总是有点心神不定,有一次在为县太爷加工一套檀木家具的时候,恍恍惚惚下错了锯,把珍贵的木材给锯废了。
县太爷又急又怒:那可是用来讨好上司的!重罚了王大年,木器店全买了赔偿。王大年一气之下病重,不久竟郁郁而终。
曲小美带着十二岁的儿子王通,一下子没有了着落。王小莲看在侄儿的面子上,经常接济一二,但显然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王大年的死讯一直瞒着王有才老夫妻,直到后来老夫妻说想念儿孙,王小莲才将实情告知,老夫妻伤心欲绝之余,也安下心来先由赵志刚养老,以后就看孙子的出息了。
正好,温成要去州府发展生意,王小莲跟丈夫一商量,干脆关停了温家酒楼的分店,也就是她当年的嫁妆铺子,夫妻二人一起前往州府,铺子就借给曲小美做点生意度日。
一晃八年又过去了,王小莲夫妻一直在州府做生意,极少回家。现在儿子长大成人,已经定亲,夫妻俩回老家操办儿子的婚事。
王小莲的儿媳妇娟子是菜农之女,泼辣而且能干,对人热忱直爽,温家就看中了她这样的人品和性子。
娶亲完毕,王小莲把娟子叫到跟前,拿出一份房契:“娟子啊,这是我当年的陪嫁,一直借给你舅妈,我已经跟她说了要收回,如今就传给你了,想拿它干点什么随你的意。”
娟子接过房契点头应下:“那我过两天去看看舅妈有没有腾出来。”
几天后,娟子去看铺子,没多久又气鼓鼓地回来了。
原来,当年曲小美拿到店面后,她想这是公爹买的铺子,本来就应该是王家的,现在拿回来是理所当然。
曲小美从娘家拿了些杂货在店里面卖,娘家的哥哥曲成见妹妹掌管了铺子,就开始打主意,他撺掇曲小美:“ 这铺子本来就该是你的,但你要照顾儿子也忙不过来,不如让哥哥帮你经营,就开成咱们曲家的分店吧,你死了相公儿子又小,以后还得依靠着娘家给你撑腰,哥哥不会害你的!曲小美一听有道理就应了下来。
就这样,王小莲好心借给嫂子的店铺,转眼间成了曲家杂货铺,就跟变法术似的。店铺生意就由曲成管着,曲小美自己还得靠边站钱,只能定时找曲成领取生活所需。
曲成高兴的时候就给多一点,不高兴就推说生意不好,曲小美心中叫苦但又没有办法,她和儿子好像真的还得靠着娘家。有时候做点针线活换钱还要偷偷摸摸,她怕丢人。
不过,这也让她清醒的意识到,只有儿子将来有出息了,自己才有出头之日,于是 咬紧牙关供儿子王通读书,并且对他管教十分严格,王通也十分上进,并没有沾染上自家舅舅那些坏习惯。
这天,曲小美到店铺找哥哥拿钱,顺便跟他说小莲要收回铺子,曲成却把她拉到一边,高兴地说道:“妹子,你交好运喽!曲小美疑惑的问:“ 我交什么好运?你快给钱我去买米。”
曲成却兴奋地叭叭个不停,原来,他有个主顾阎财主死了老婆,有一天在杂货铺看到了曲小美,得知曲小美死了丈夫,有心求娶。
屈成自然很高兴,小妹嫁入后就不用再给生活费,自己可以独吞铺子的收入不说,还跟阎财主攀上了亲戚,以后自然有他的好处。
曲小美不肯答应,于是便争吵起来,哥哥冷冷的说:“ 你自己考虑一下吧,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可曲小美还是不答应,她哪里不知道哥哥的心思,但她得为儿子考虑啊!
谁料第二天嫂子就找上门来指着她破口大骂:“ 你是曲家的女儿,难道不应该为娘家着想吗?明明可以嫁人过好日子你却不要,非要跟你哥抢这三瓜两枣!”
曲小美委屈万分,眼泪止不住的流,回想起自己当年,也这样说过自己的小姑子,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报应。
而娟子那天过去看铺子的时候,刚好碰上曲小美的嫂子又在店里指着她骂,娟子都看不下去了,也懒得掺和他们家的破事,所以气鼓鼓的跑回来,跟婆婆王小莲说了。
王小莲听了也是十分气愤:铺子明明是我的,房契在我手里攥着呢,有他曲家人什么事?他倒是打算歪桃掰成正果了!一怒之下带着娟儿找了官府,直接把曲家人赶了出去。
曲小美见了王小莲,羞愧得无地自容,说道:妹子,以前是我犯糊涂,说出那些混账话,是我对不住你……
王小莲见嫂子真心悔过,就给她出了个主意:“ 你如果有心还要做生意的话,我可以资助你从头开始,再另寻一个地方做生意吧,听说通儿学业不错,就要入场参试,你记得别再糊涂,生意稳定后,把爹娘接回来吧!他们也挺想你和通儿的。”
曲小美感动得热泪盈眶,跟娘家一对比,才知道公婆的好。她咬牙把生意做了起来,去赵志刚那里见到公婆,诚心认错,接回来尽心地照顾,直到两老80岁去世。
王有才老夫妻又回到石城后,赵志刚就过来开了一家木器店,隔三差五的跑过来照看生意,同时也可以照顾一下师父和师娘。
当年王通也考取了秀才,三年后中了进士。曲小美后半生老有所依,最后得以善终。
曲小美年轻时少不更事,只看到了王家表面的财富,到后来历尽挫折她才明白,善良和豁达,才是王家人身上最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