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介寒士,娶碧玉张氏,同侪笑谓近水楼台,余却无得月之喜,盖以为人生之规,成其方圆而已。期年有孕,然余恰临学校存亡大事,覆巢危卵,前路渺茫,遂送妻至老宅,赖父母照拂,以使吾不被掣肘背水一战。时己卯初秋也。
彼时,情势复杂,余与一干同仁奋螳臂而挡大车,挥戈矛以挑巨轮。终是潮流浩荡顺昌逆亡,余唯作西山落日之笑。
是夜,偕友买醉于肆,正酣,母来电告之:“汝妇将产,速归”, 余醉眼朦胧曰:“待我饮尽此杯即踏月而归”。母怒,厉声呵责,众友亦斥我无状。醒,举杯邀月,口呼“吾有后矣”,摔杯离席,扬长而去。
建新吾友,别号阿斯,恐我有失,旋出 ,欲陪我往,遂拦车而去。去老宅数十公里 ,逢修路,绕行于村路,风尘月色映我醉眼迷离,山兔追逐无暇顾及。迨至,急奔医院,见妇秀发已去,绕床徘徊,母谓阵痛逾一时辰。医至,问今夜产否,答曰“汝妇腹中胎大,顺逆未知,汝可陪护左右,以策万全”。秋夜清凉,无酒焉能陪护,建新附和,烦母伴妇,即往街市沽酒,与之对饮至三更而返。妇仍未产,呻吟号呼不绝,余徒唤奈何,执其手不知言何。
晨,妇痛甚,号呼愈厉,药石未及。吾大恐,求诸医,医曰可剖之免痛。商之于妇,不允,言:“汝尝谓正娩儿慧,吾忍痛正娩”,感佩莫名,震撼于母爱伟烈,然寸心惴惴,面如土色,恨不能替之。
辰时,妇曰将产,送至产床,医护俱齐,命余出。怒曰:“我妇产子,焉能不陪?”遂握妇手,细语相唤,妇无力应,汗透重衫。医教以呼吸之道,命我佐之。奈何腹中胎儿太大,妇大号不绝,力不济也。吾急,紧攥其手,呼妇憋气用劲,往复三,妇忽大叫,复四壁宁寂,闻啼声破空,儿诞矣。妇瘫于床,气若游丝,余则委顿于地,唯医笑言平安。
时己卯年秋九月廿一日(公元一九九九年十月廿九日)辰时三刻,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