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多美食，这句话大概没人会反驳。只是，提起苏州的早餐，大概就会仁者见仁了吧。
对于老苏州人，他们肯定能列出一串长长的名单，苏式面、小笼包、生煎、汤包、馄饨、发糕、以及被列为非遗的酵母馒头……讲究的人还可以早早起床去赴一碗头汤面，或者跨越半个姑苏城去阊门品一碗姚记豆浆。
可是，所有的这些美食，都是以“时间”或“空间”为佐料的，厨师烹饪需要时间，食客进餐也需要时间，尤其多数点心只能在店里食用，离开了这个落座的环境，点心的味道便打了大折扣。比如半发酵的无锡小笼或汤包，刚出笼的时候，皮子是软的，晶莹剔透得像个充满七八分气量的小气球，吹弹可破而又坚韧不破，可以随着盘子的运动做太极状，可是一经打包，一受凉，汤冷了，皮子就硬了起来，吃起来的口感就像吃没有发酵好的包子。这些早餐的吃法对于匆匆起床，匆匆上班的新苏州人来讲太过于奢侈，技巧要求较高，一不小心，就会“水漫衬衫”。
那不是还有大饼、油条、包子、馒头、鸡蛋饼可以选择吗？但凡有点名气的大饼油条店，排队的人多。但凡有点名气的蛋饼店，排队的人同样多。而有时间排队，有耐心排队的也大多是老年人。到最后，对于匆匆赶时间的年轻人来讲，已经几乎没有选择了。只好搞个工业版的包子和着半温的豆浆匆匆下肚，匆匆赶去公司打卡。
苏州是一个飞速发展的工业城市，几百万的新苏州人好像并没有在苏州的早餐中找到归属感。曾经，我一直纳闷于为什么盛产美食的苏州，在早餐上对年轻人缺乏关怀。总结的理由是，传统苏州菜肴多属于文人菜，过于精细，过于考究。因为过于讲究，导致很多美食，不能速成，不能量产。甚至过于讲究的苏帮菜给人一种傲慢感和距离感，尽管它有足够的底气这么做，但其实更多的是无耐。请教了几位老苏州人之后，你就发现，其实很多苏帮菜和点心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因为制作的过程过于繁杂，继而导致冷门，最终导致遗失。
苏州的早餐选择当然很多。可以说，全国各个城市所拥有的标准餐饮，苏州也都一样不缺。肯德基、必胜客、兰州拉面、沙县小吃……这些因为过于标准化，并不在讨论的范围之中。而且，可以说这些也不能算作苏州的餐饮，只能归为餐饮。既然来到了苏州，就该入乡随俗，与苏州的特色早餐亲密接触才对。
对于苏州早餐，苏州的面食值得一说。苏州人对面食的热爱，让我一度怀疑它作为江南渔米之乡的地位。据说，宋以来，北方人南迁，大多都落脚于作为江南行政和经济中心的苏州，这样一来，北方的饮食习惯也顺便被捎带过来了，苏州人喜爱面食也就顺理成章了。但是，苏州的面却有着自己的格调，与北方传统的面已经泾渭分明了。
老苏州人点面的时候很有意思，前面要加一长串定语，比如重青，宽汤，过桥，硬面，双浇，这一系列的定语下去，早把外来的小伙吓跑了，吃一碗面还有这么多讲究，想想作罢。从这里看出，苏式面其实也不缺乏选择，据说苏式面已经有500多种浇头，还申请了吉尼斯世界纪录。但是500多种面，其实只搭配同一种面条，而且面条一定是要摆出“鱼肚白”的造型来的，否则就不是苏式面。但是，苏州的面更注重汤，注重浇头，面条仅仅是附庸而已。这与北方以面条本身的口感和造型的俊俏来评价的体系截然不同。
爱上苏式面并不容易，没有缠缠绵绵的几十回合，大概是领会不到苏面的精华的。我刚到苏州那会儿，刚开始去苏式面馆，从来没完整地吃下过一整碗面，都是吃到中途，偷偷放下筷子，像打了败仗的士兵，落荒而逃。过后自己又暗自不服气：作为北方人，一个大小伙儿，竟然征服不了小小的一碗面，越发激起了斗志，下定决心，以后有机会还要再战。于是，屡战屡败了几十次之后，竟爱上了苏式面，一发不可收拾。
大饼油条，也是苏州早餐的一个重量级选手。大饼又分甜大饼和咸大饼，油条也可以根据食客要求，按油炸时间的不同分出脆的和软的。大饼和油条可以单独吃，也可以混合双打，大饼裹着油条下肚，其口感不像大饼，也不像油条，像不可言说的第三种食物，懂的人自然懂。
苏州的精细面点，当然还有汤包和小笼。其实，对于这两种早餐面点，我是分不清楚的，但吃法大体相同，都是：小心移，慢慢提，先开口，再喝汤。比吃这两个难度系数略低的是生煎包，除了开口喝汤之外，大概跟北方的水煎包没太大区别。但即使如此，也很少见到街头有人手拿生煎边吃边赶路的。
最适合拿在手里赶路吃的大概只有包子了，严格来讲苏州是没有包子的。苏州人把所有的包子也统称为馒头。粗略分菜馒头和肉馒头，然后再根据馅料内容命名，比如荠菜肉馒头，萝卜丝馒头，三丁馒头等，就像用浇头来给面条命名一样，焖肉面，素浇面，大排面等等。但是据我观察，买苏州包子的年轻人并不多，大多还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因为苏州包子馅，不管是菜包还是肉包，里面都多少加些糖，这让新来者接受起来需要点时间，至少，我是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和现场实践的。
如此总结下来，苏州的早餐大概是太多选择，所以就缺少了某种比较省心的选项。而作为赶时间的匆忙打工人在早餐上面是不想太费脑筋的，这让我想起了武汉的一碗热干面······托一碗热干面在武汉的街头吃，毫无违和感，可是，你要是端一碗枫镇大肉面在苏州的街头走走看······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疫情还在，各种早餐店已不能堂食，这对于向来讲究的苏州早餐肯定是一次大考。无比期待再次见到那一碗热气腾腾的苏式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