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武汉,照例就是开始急急忙忙地安家的过程。给孩子安排学校,然后搬家,然后我找工作,忙得是不亦乐乎。
有天,一个熟悉的电话打过来,里面传来他急匆匆的声音:“喂!你回来啦?……那你什么时候过来找我玩吧……”
原来是他啊!----这个该死的!我一边接着电话,一边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他总是让我猝不及防。还是那一阵旋风般的话语,让我看似平淡无奇的人生中有了一抹亮色。
唉!这个家伙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有变!
他是我的死党,四十多岁的人了,有的时候,还是像一个没有长大的男生一样莽撞又可爱。我们认识到现在已经有十二年了。
他是富家子弟,从小生活优渥,不愁吃穿,父亲又身居重位,所以行为举止一直都像纨绔子弟一般,任性,大胆又狂放;
我是穷人家的小家碧玉,因为家教极严,从小乖巧听话,是父母眼中的乖乖女。在某次素质课程之上,我认识了他,两人因为成长过程中所处环境的不同,相处起来形同水火,老是磕磕碰碰的。
我们之间发生过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我对他的出言不逊和不屑一顾,经常是痛恨之极。有时候根本就不想搭理他,可是教练却经常把我们两个安排在一起完成很多练习,对于我和他这样反差极大的两个人真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
一旦把我惹毛了,我便会疾言厉色地把他训斥一顿。估计,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样子毫不留情地对他吧……要知道他是省电视台节目组的记者,旁边基本上都是阿谀奉承的话语和如花团锦簇一般的美女。
他生性散漫,而我很见不得这种官子弟的行为,屡次对他是冷言相向。他都是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对我这些个过激的言语从来都不认真计较,反而大度地一笑而过,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
再后来我和他相处时间长了,觉得他是一个很仗义的男生,性格率性而为,说话直截了当,从来不遮遮掩掩的。虽然我这人说话也一向是直来直去,但也没想到他的话竟是那么的现实和赤裸裸,他其实非常的聪明,有时候说出的话又特别的搞笑,属于话糙理不糙的那种。
每回我说他的时候,他都是一副茫茫然的样子,好像才明白,过去那一切的行事作风,竟然是如此不得体,有如猖狂的轻浮之感……
我看见他的眼神,从愕然慢慢地过渡到眼底里慢慢涌动的那股柔和,我才明白,原来他是很开心我这么说他的。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外国文艺影片里的一个中学女教师,在教导那些个不谙世事的小混蛋……心里颇有一些成就感,一看见他那副时而正经时而玩世不恭的样子,我心里就憋得难受,感觉马上要把那些郁闷的回应,像倒豆子一样全盘倒出来,巴不得让他立刻成为一个言行得当,举止端庄的谦谦君子。
课程进行到半年之后,我顺利地毕业了。而他却因为吊儿郎当的态度,只得又重新读过一遍。记得当时我是非常舍不得他的,但又带有一点点恨铁不成钢的痛恨。一个人的不自律,到底要付多大的代价,才能够真正明白过来呀?
后来我有了新的死党,应该来说可以渐渐地把他给忘记了。但每次见面我还是对他直接回应。把他从骄傲的纨绔子弟转变到对我的认真聆听和言听计从,这也许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个比较大的改变吧!
再后来又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再后来,我离开武汉去到外地,两人分别了好长时间,仿佛已经不再记得他的音容笑貌。我只知道他一直在自己的人生中努力探索。
那是去年的一个冬天,我蜗缩在家里暖和而柔软的沙发上,他却突如其来地打来电话,絮絮叨叨地就像女人一样,拉家常式的和我聊了差不多两个多小时,我发现自己第一次从内心里完完全全地接纳了他。
那通电话让我才了解他。
毕业已经十二年了,他为了自己的心智成长,竟然回到母校做了八九期的助教,才终于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感悟,同时也带来了质的变化。
我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只见他骑了一辆摩托车,像旋风一般地停在我的面前。我看见竟然愣住了,他华发已生了好多。他急急忙忙地从办公室里跑出来接我,慌乱得竟然把钥匙给锁在办公室里了。这个家伙,还是这么粗枝大叶!这么多年,丢三落四的毛病,还是没有改掉啊!
一进到隔壁的办公室,他一个剑步跳到桌子上,大力打开窗户作壁上观,闹出了很大的动静,而他是想穿墙而过,经过窗户进到自己的办公室!
此举惹得同一办公室的女同志们一阵惊呼,要知道外面阳台的那个窗沿可是很不着力的,搞得不好,整个人都会掉下去!看着他那中部崛起圆滚滚的大肚子,可以想象一个140多斤的彪形大汉往楼下掉,那是怎样的一副壮观的景象啊!好在大家千拦万阻的,算是把他给劝下来了!
就在众人大呼小叫的时候,我的电话不适时宜地响起来。我没有办法,只得起身跑到走廊里去接电话。三言两语说完之后,我发现大家已经平静下来了。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唉!这个该死的!任何时候只要他出场,都会引发一阵不可遏止的骚动。同事们找来了保洁的阿姨并拿来了备用钥匙,我们两个终于可以坐在办公室里了。
只见墙上挂满了硕大的飞机模型。他手里拿着遥控器,一个无人机“呜呜呜”地一声在我面前起飞了,就像打开了一个硕大的电扇。他不停地一会摆弄这个,一会儿捣腾那个。“下次,把你儿子弄到我这里来吧…玩这个!---要知道,我可是有驾驶证的!”
他一脸得意地说。
我和他谈完了彼此这么多年的近况,又谈到小孩的教育,又谈到我们过去经历的那些个事儿,一路走来,真是感慨万千啊!
虽然我和他有很多地方都不尽相同,但是骨子里我和他都不喜欢被束缚,都喜欢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们两个人身体里都流动着率性而为勇于挑战困境的血液。我和他,对孩子都是有很大的担当和责任。无论是我对我的儿子,抑或是他对他的女儿,都是如出一撤舍得付出时间,金钱和精力。我知道,对于他以前的那些个糟糕的呈现来说,这究竟需要的有多大的一个转变呀?
从某些方面来说,我还是很佩服他的,一个人到越南骑摩托车旅行,一个人又到美国和澳大利亚自由行。那里有有他曾经真心付出过的女人,现在已经结婚生子。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黯然神伤,可是,人总得往前走啊!这么多年来的修为,让他和以前在为人处事有了很成熟的改变,愿意承担起以往他怎么滴都不愿意负起的责任。人生如此,不过是一场修行罢了!
他和我一样,正在面对的人生中各个路口接踵而至的各种难题。想当初我逃离武汉,现在又怀着满腔的期待回到这里,我的人生转了一个大圈,再次回到了原点,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我们当初一起学习的每一个人,来此生,都是来修炼的。
我送他一盒精装的面膜。他笑着说,“我这么大了,还从来没有敷过女人的面膜呢!---真是开了洋荤了!”我笑嘻嘻的说,就开一次洋荤吧!我们人生中的很多事情,都需要有第一次的大胆尝试。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分手的时候,我和他各自望着地上各自的阴影,相对无言。太阳晒得身上暖和极了,照得心里也暖暖的,这一天实在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