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苋和绿苣是蜜友。所以,红苋找绿苣倾诉天经地义。
那天,在一家人气不旺的咖啡馆,红苋揩泪的纸巾在桌上堆成一个小堆,仿佛为了应和红苋幽怨的心境,外面淅沥沥下起了细雨。绿苣看看越来越无边的雨,再看看哭成林妹妹的红苋,心里也不自主的也往外冒酸楚,想想曾经快乐傻缺的青春岁月,再想想不可知的未来,绿苣也滑下两行泪。
记忆中的红苋身材略胖,扁扁的脸,一笑就铺开婴儿肥。那时,红苋很正义地帮绿苣隐瞒着和学长的恋情,哪怕对方家长用必胜客票券收买,红苋也未松口。红苋举着憨憨的、壮壮的手臂悄悄对绿苣说:“打死我也不会说!”让绿苣觉得这棵红苋相当可靠。
后来,各自读大学。上大学的第一年,红苋就跳脱成天鹅了,照片里的高挑时尚,所拗的造型有股京都味儿。再后来大家工作。再后来,红苋就突然出现在绿苣面前,就这样在咖啡馆哭晕了眼线。
红苋说:“你说我惨吧?这么憋屈的事情,我谁也说不了,只能找你说……”
绿苣温存地再递去一张纸巾:“那家伙太过分了!祝他一辈子踩狗屎,做啥啥不安生!”
红苋先点头。又摇头。又忽然咧开嘴:“不,不,我不希望他那么倒霉!我心里还有他!”
是的,红苋被男友劈腿了。继而心不在焉,导致工作重大错误又被开了。再继而稀里糊涂找工作被骗了……但,红苋说忘不了那个他!
绿苣是红苋的闺蜜,有责任有义务提醒红苋放下那个渣男。可是红苋哭着连连摇头:“你不懂!你不懂!你不懂!”
至此,绿苣成为红苋的私人心理师。只要红苋有电话,绿苣就弹起来,奔赴红苋的倾诉之约。
继续咖啡馆,继续阴暗的角落,甚至继续赶上阴晦的天气。红苋跟前堆起一堆纸巾,眼睛哭成核桃,哭诉的内容也大体一致:被劈腿、丢了工作、被骗、身无分文。接着诅咒对方,再又后悔,说心里还有他……唯一变化的是:红苋脸上没有糊掉的彩妆。红苋已经不化妆了。
这样合计三个月,绿苣觉得再大的感情创伤,红苋也该走出来了。那次,红苋化了淡妆约绿苣逛街,逛着逛着,看到一款男友同款风衣,红苋又哭起来。绿苣只好找家咖啡馆进去,匆忙中还不忘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了三包纸巾。这次,红苋又哭花了眼线。外面春光明媚,储备一冬的梧桐树正蓬勃着往外冒新芽。绿苣说:“红苋,春天来了,你也该走出来了!”红苋惊恐地睁开泪眼:“你是不是嫌我烦?是不是你也不要我了?”“不是,你该走出来了……”绿苣深吸一口气,“不要老让自己沉浸在悲伤里……”“你怎知我不想走出来?我约你逛街就是想走出来。你不理解我,你有爱你的且忠贞的男朋友,你有安逸稳定的工作,你不是我,你不知道……”绿苣无语了,看着红苋咧开的嘴,忽然无比怀念高中时,那位憨憨的有着婴儿肥的姑娘。那位乐观的朴素的姑娘去了哪儿?那时她怎么安慰失恋的自己来着?她说,天涯何处无芳草。现在,她怎么忘了天涯处处有芳草呢?
绿苣只好有意避开红苋,尽量不在朋友圈发微信、尽量不现身QQ,她想,这样红苋也许能振作一些。
好一阵,绿苣没联系红苋,绿苣想:红苋大概真的好了。在某一天开会无聊的时候,绿苣微信问红苋:“最近有何规划?”对方秒回了一桌子垃圾纸巾,配以三个字“还想屎”。绿苣深吸一口气:半年了,断骨也该愈合得完美了。是晚,红苋找到绿苣又哭了一回。看着红苋杂乱憔悴,绿苣忽然没有了心疼。他们单位,小陈被男友甩了,第二天就四平八稳地上班了。而梅姐,母亲得了绝症,人家也还是很坚强地对客户保持微笑。绿苣该怎样向红苋说这些,说了,红苋会不会又是一脸怨念:你怎知我不在别人面前装笑脸?
又一次,红苋约绿苣。这次红苋执意避开咖啡馆,直奔酒吧,说给自己一个不同环境。但是,两杯啤酒下肚,听着台上歌手的旧歌“忘不了”。红苋又一次哭得稀里哗啦。大家都好奇地看过来。红苋越哭越大声,仿佛想哭给全世界听。那一刻,绿苣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觉得自己被红苋的哭声包围,有呼吸不畅的尴尬。绿苣低头翻手机日历,离红苋回来整整八个月。八个月,她想,她对得起蜜友。
她送红苋回家,她说:“红苋,我明天要出长差!”
绿苣回家整理行装,回应了上司出差的要求,又上网寻了某个资格考试用书。然后,在微信上屏蔽了红苋——对不起,闺蜜,你有权利选择做蘑菇,而我不能陪你待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