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有几百年的历史,清朝的时候,是驿站,附近还出过文物。虽说不是什么物华天宝值钱的物件,却也是见证了历史的兴衰。
小镇好多年没有太大的变化,街面上添了几栋翻新的房子,镇里还是从前的砖瓦房。
凡一是小镇上土生土长的女孩,在小镇上生活了很多年。都说兴衰,凡一说,好似没什么兴衰,这些年变化不大,唯一的变化就是自己从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转眼已到中年,她已经好多年不在小镇上生活。十八岁高考,她离开了家乡,从那以后,回家就是探亲了。
洋洋是小镇上的儿媳,跟凡一同岁,她们都是小镇上的大学生。现在2025年了,大学生多如牛毛,不稀奇,但是二十多年前,小镇上的女大学生不多。
2002年,十七岁的凡一,读高二。家里很穷,一家四口住在三十几平的小砖房里。凡一问母亲,能不能给自己做一间小屋子,哪怕只能放下一张一米的床。母亲叹气说,不够啊,面积不够,砖头也不够。做了小房间,厨房连一个酸菜缸都放不下。
凡一不怪母亲,一来她做不了主,二来就是,家里为了自己和弟弟读书,已经尽力了。
从小就听父亲说,自己家几代人,都有读书人,但是没有读大学的,但愿这辈子的几个孩子,能圆一下老人的梦。
凡一和弟弟从小都是爱学习的,小学时候成绩都很不错,初中的时候凡一开始偏科,但是还好,班级前五名还是保持的住的。从小家里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们读书”。砸锅卖铁,不至于,但是家里真是家徒四壁。家里几个亲戚一起买布料做的半截袖,别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的时候,只有母亲的还在,穿了将近十年。
有一次暑假放假,凡一在学习,外面来了母亲的朋友,是一起做零工的。她们给人去地里摘菜,两块钱一个小时,皮肤晒的黝黑。常年在地里干活的东北女人,嗓门很有穿透力,她大声吵嚷:“闺女家还上个啥学,高中毕业,过两年嫁人......”
后面的话,没说完,被父亲示意止住了,他说:"我们家,不重男轻女,闺女也得上大学!"
”也不看看你们都累成什么样子了?“ 那阿姨也是一番好意,凡一明白的很。
第二年,凡一考上了大学,一分之差,她只能去专科。她没有勇气复读,弟弟跟自己就差一年,高昂的复读费用,家里承担不起。专科就专科吧,只要有书读,就算圆满。凡一的梦就是走出家门,走出小镇。至于未来,是什么样,她从未想过。
小时候,凡一和打工的父母一起在省城的城郊结合部附近住过,在那里度过了童年时代。那时候她的小学同学,有属于自己房间,有零花钱,一条江桥,就进了城,城里是光滑的马路,高耸的大楼,走多久,鞋面都不会沾灰。凡一喜欢,喜欢城市的生活。
一转眼三年毕业,已经是自谋出路的时代,那一年只在县城报了个名,等待考试。
凡一在家里待业了小半年。她没什么钱出去闯荡,在省城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她就想在家里开办一个课后辅导班。那时候,镇上还没有做这个的。镇上的老师,有工资,衣食无忧,再就是政策也不允许,镇上大学生还不多,回家办班的那时候还没有。
那时候,凡一也想过,在家里留下来,能照顾父母,自己不用出去经历风雨,其实也是不错的。小班办的还可以,除去房租,一个月千八百的收入,在镇上的花费足够的,而且那只是个开始。
二十三岁,小镇上,就是大龄女青年了。凡一开始办班,就有人开始要给她介绍对象,开饭店的,开药店的,做五金的,各种,甚至棺材铺老板的儿子也找人介绍。本来以为在家可以过过平静日子,谁知道竟然是这样。那些男孩,都是从小凡一就认识的。凡一从来不觉得他们不好,只是觉得没有什么话题,也不想跟他们交往。
半年后,凡一离开了小镇,去了南方。那个棺材铺的男孩子娶了小自己三岁的女孩,是个高中毕业,他们家要求是个大学毕业,后来娶了大学漏子,心有不甘,把当初的彩礼降低了五万块。母亲打电话给凡一的时候,凡一忍不住笑了。
洋洋也是那年毕业的,是附近村里的姑娘。她有一个哥哥,早早就结婚了,供她读书,实属不易。
洋洋没找工作,她不喜欢奔波劳累,不喜欢跟人合租,也不想住床位,最后她妈妈说,那就回家,妈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咱一个大学生,不愁嫁!
镇上很多男生都没有读书,但是都想找个有点学历的当老婆。洋洋顿时成了抢手的姑娘。洋洋挑了很多家,最后挑了布店的刘顺。
(一)新婚的洋洋
刘顺结婚,父母就把老铺子给他们小两口经营了,想着钱财分清,新媳妇自己给自己当家,做公婆的还年轻,互不干涉,是最好的选择。
2007年,交通已经逐渐很方便了,镇上去县城就十几分钟,私家车经营出租的很多,年轻人都去县城购物,镇上的服装,布艺都开始走下坡路。08年,一整年,洋洋和刘顺没赚到什么钱。本来看起来乐呵呵的洋洋,笑容逐渐变少,最后开始拉着长脸不爱说话。刘顺是五好男人,媳妇不开心,又怀孕了,自然是什么事都得依着她。
洋洋开始去婆婆家吃饭,每顿饭前都点好菜,爱吃的不爱吃的,都要告诉好婆婆,千万不能出了差错。东北农村婆婆对儿媳妇,那绝对没得说,尤其是六零后七零后,那简直比对自己闺女还好。洋洋也是会享福的人,吃什么,怎么安排,都说的清清楚楚,最后关了自己的小店,开始跟公婆一起生活。公婆稀里糊涂的,就把分开的家合在一起了。
洋洋大着个肚子,刘顺没什么事干,就开始做点烧烤的小买卖,夏天,纯户外那种,不用租房子,几张桌子,一个烤炉就解决了。洋洋没什么事,就坐在那穿串,别的做不了,八九点钟的时候,她就穿两个小时的串,然后十点回家睡觉。她接受不了男人不赚钱,总得给他找点营生,有点收入,至于自己,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不做了,毕竟谁家娶媳妇都不是用来干活的,至于赚不赚钱,如果一个男人依靠女人赚钱,她自然事瞧不上的。当时给她介绍刘顺的时候,相中了他几点,第一,年纪相当,第二,情商高,会说话,第三,听话,听自己的话。
08年,09年,凡一在南方。高温,湿气重,她忍受了两年,还是在09年的时候,回到了家乡。那年秋天,她穿着半截袖上了列车,下车的时候,套上了准备好的羽绒服。那一刻,她觉得,真是差距太大了。可是身体的不允许,还是坚定了她离开的决心。她到家的那时候,正好洋洋生女儿。琐事很多,父亲对自己的不满,他希望凡一可以留在南方,他觉得那遍地黄金的地方,怎么能说走就走。可是无奈凡一一只都是听从自己内心安排的人,不会因为他不满意就强行留在那边。
广州是个好地方,凡一始终都是这么想的。
好,但是不一定适合自己。首先就是身体上的愿意,在那边住了两年,全年十个月跟东北的三伏天一样,每天地铁公交车,通勤四个小时下来,还要工作,她吃不消。其次,就是语言,凡一觉得粤语,比英语还难,自己勉强听得懂,可是每次一大群本地人说白话的适合,她觉得有一种孤独感。为何不回到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人这一辈子图个什么,年轻没有几年,自己除了教学生不会什么,如果是教学生,在哪里都行。于是,背上行囊,回到家乡。
休整了两个月,还没过年,凡一就去了城里,毕竟自己家是农村,没有什么资源,父亲又不同意自己在家里办补习班。
洋洋的孩子,出生开始一直生病,咳嗽,常年的咳嗽。远近的的医生都看遍了,甚至,巫医都看了,实在看不出原因,大家都说,是不是洋洋怀孕的时候穿串烙下病根了。洋洋一听,大哭一场,说自己命苦,嫁了没能耐的男人,生了孩子还跟自己遭罪。婆婆不知所措,倾尽所有,在孩子三岁的时候,总算是止住了咳嗽。那十几万的家底也算是折腾个差不多了。
洋洋那十几万的彩礼,存好了定期,那是一分都不能拿出来的。洋洋说了,自古以来,没有花彩礼过日子的,那让人笑话。
(二)凡一
凡一到了城里,找工作,租房子,折折腾腾几年下来,也开了自己的托管班。她喜欢孩子,喜欢教孩子,她觉得跟孩子在一起,是快乐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是一直以来的梦想。虽说收入一般,但也算可以糊口。
二十九岁那年,凡一结婚,用自己的积蓄,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家。
凡一回家探亲的时候,附近的邻居说,凡一,要是你在家里多好,这些孩子你好好收着,也是一笔挺好的收入。那几年,大家对教育已经舍得投入,那些没进程的老乡,都想让自己的孩子考上重点高中,那几年,普高也开始有分数线了,大家都觉得还是有人管管孩子能好点,毕竟跟县城的孩子比不了。
凡一笑笑不语。自己也曾想在家留下,可是原因好多,自己还是离开了。离开了就离开了,哪有回头路。
那时候洋洋也在镇上做托管。大家都觉得她方方面面不如凡一,但是回到家里的大学生还是太少了,尤其是学师范的,镇上就凡一一个女孩子,至于洋洋,她是嫁进来的,大家还是有点不托底,而且大家也都知道,她毕业以后根本就没有出去找工作,水平因该就是猜到的水平。
洋洋不喜欢见到凡一。凡一当年读书的时候,语文和英语那是全镇出了名的好,作文全县都有过获奖经历,而自己,有多好,都是自己说的,附近的人,都是将信将疑。
镇上都认识凡一,她每次回来,大家都很热情的打招呼。洋洋很不舒服,但是见到凡一,她还是笑盈盈的。然后有点挖苦的说,你的孩子怎么这么瘦弱?
凡一笑笑说,现在不流行胖。
洋洋陪笑着.....
(三)其他
这几年,托管不能随便做了。洋洋关了托管班,去县城陪女儿读书去了。她说,孩子在县城跟乡下,那绝对不一样,但是自己没了收入,那是不行的。于是,六十岁的公公,被她逼迫去打工,每年至少上交五万块给她,不给就离婚,刘顺,办了护照,去外国出劳务了,每年有十几万的收入。想想那些年,干托管,自己累的不行,自己是家里收入最多的人,原来,还是看着别人赚钱自己花舒服。
本来婆婆也被她派出去给工地做饭,可是婆婆做了不到一个月,心脏病就犯了。后来公公说,自己马上六十岁了,有退休金,每月给她百分之八十,这才算是罢了。
凡一开了自己的文具店,日子不好不坏。